燕然躺在蘇州人家酒店的房間裏,左手掌心攥著自己那劃痕無數的5220,右手慢慢揉搓著因為長期對著電腦或是伏案奮筆疾書而略微有些敏感的頸椎,緊張焦慮到吃不下睡不著。
昨天晚上本來就沒怎麼睡,想來想去就是該不該追過來,再加上抽煙過度,現在連嗓子都不大舒服了。自己確實是個容易激動焦躁的人,卻又總是怕激動起來便會血脈翻湧到連想都不敢想一下麵臨的困境。
現在的情況究竟該怎麼解釋呢……出來前,對母親說了那麼多鈍刀子捅肋條的話,也許不是致命傷,卻真的會疼啊……更何況那是他親媽,天高地厚養育之恩,和這絕對不是噩夢一場的真實的傷害,他都該怎麼償還呢。
終歸是要償還的,可如果交換條件是讓他放棄這個他非追上去捆起來綁回家的男人,他做不到……這……莫不就是所謂娶了媳婦忘了娘?
腦子裏一鍋粥,他無心去看酒店裏的設施,也無心在意大床的柔軟,窗的明亮,和窗外湛藍的天。他就隻是把自己扔在床上,毫無意義用輕度近視的眼掃著遠處高矮差不多的那些烏黑的房頂。
魚米之鄉,小橋流水,顏色鮮明簡單到讓人驚歎,沒有大紅大紫,沒有淒慘暗沉的赭灰和拒人千裏之外的正黃。他想,自己如果真的需要寫江南風物,那麼到蘇州來采集靈感,確實是上乘之選。不過,現在他沒這個興致,沒這份閑情。
他在等電話。
蘇繼瀾的電話,應該會打進來的吧。不管是從哪兒。
若是從前台打來,那他肯定已經逃亡成功了,若是打到手機上,那也許隻是iPhone被物歸原主了而已,可不管是電話鈴從哪兒響起,隻要能聽見那柔和的聲音說上一句話,他也就能很大程度上放下心來。
可一直等到現在,都不曾等著結果。
這期間,他接過陳鬱可發來的確認短信,問他事情解決了沒有,隻回了一個“沒”字,他就又躺了回去。
時間在不經意間跑得飛快,可到了等待時卻成倍的變慢了,真是莫名的諷刺啊……
自己就那麼跑到蘇州來了,爭分奪秒,下午兩點到無錫之後,他拿當年在運動隊裏的速度跑出機場,接著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起初似乎並不想去蘇州的,可剛要開口,就看見那家夥皺著眉鐵青著臉的凶惡模樣,結果,拒載的念頭瞬間化為塵煙消散,一路上幾乎沒有言語,隻有沒有停歇過的踩油門的聲音。
一直到接近了蘇州市區,司機才終於試探性的問了燕然一聲“您這麼急著趕過來,連行李都不帶,一定是要緊事吧。”
“……啊。可不嘛。”從思維遊離狀態下回過神來的家夥歎了口氣,“追媳婦兒。”
“啊?夫妻……吵架?”
“不是。”又歎了一聲,燕然挺慘淡的挑起嘴角,“是大舅哥從中幹涉,打算逼我當梁山伯……”
感覺到問題複雜得很的司機不再多嘴了,同樣感覺到問題不止是複雜的燕然也隻是沉默,直到下了車,直到走過那座小橋,直到給蘇繼瀾的手機打電話卻成了和蘇繼琛之間的對抗,直到拜托陳鬱可從中幫忙約定見麵地點,然後就是不知會到何時才能等出個結果來的忍耐。
時間不會改變行進速度,眼看著午後的日頭一點點偏西,燕然在異樣的安靜裏期待著隨時響起來的鈴聲嚇他一跳,而後,當真的憑空猛然間聽見手機爆出鈴聲時,他卻隻是在那一刻激動了不到三秒鍾的時間。
急著忙著接了電話,張口就喊了一句“蘇蘇!?”,他沒聽見蘇繼瀾的回應,從另一頭傳過來的,竟然還是那好像遊魂一般陰陰的纏在他們之間的蘇繼琛。
暗暗罵了一句“有完沒完?!你還追著我下戰表是怎麼著?!”,燕然沒有馬上出聲,他在等對方開口,卻沒有料到,蘇家大爺比他還狂躁。
“我問你,是不是你早就教唆繼瀾離家出走的?!”
那絕對是不留情麵的挑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