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十一年,我也跟著緊張起來。眼前這麼生動的帝王今年就要掛了,怎麼可能呢?情感上,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老爺子絲毫沒有指示未來皇帝是誰的意思。二廢以來,磨著老爺子指定儲君人選的人可謂前赴後繼一撥兒倒下去一撥兒站起來,每次都被老爺子一頓臭罵回去,可謂屢戰屢敗履敗履戰。
五十九年老爺子將隆科多拔擢為理藩院尚書仍兼步軍統領,隆科多是因那位視同八阿哥黨羽而受冷落的佟國維爺爺的第三子,所以當時八黨還小欣喜了一陣,但佟爺爺什麼表態都沒有做,於是那陣小旋風很快就安靜下去。
那些執著的某黨派人士真是太可愛了。
隆科多與胤禛的關係,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理所應當的親近,親人式的親近——隆科多是孝懿皇後的弟弟,而孝懿則養育了童年時期的胤禛。胤禛始終親切而尊敬地稱呼隆科多為“舅舅”。
從隆科多抬頭以後,胤禛開始時不時地和我在花前月下講起小時候,孝懿皇後,那時的佟貴妃,是如何養育他的,言談間流露出深切的感激與懷念;說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隆科多的那聲清脆“舅舅”,和皇額涅舒心的笑容。
隻是不知這位“舅舅”是怎樣衝著這個稱呼而為這位這個“外甥”謀福利的。
也不知胤禛的這些話語裏麵的情緒有幾分是真心幾分是故意擠出來給我聽好日後通過我放出某些對他有利的輿論。
但若是以私心分析,如果老爺子是出於一點點私心而有意拔擢隆科多的話,那多少也能夠說明他對胤禛至少是有那麼些意向的——胤禛和孝懿之間的感情,老爺子應該很清楚。
孝懿沒有子嗣,因此這支外戚對於老爺子而言應該是最可靠的——不必擔心他們蹈索額圖的覆轍,索額圖的教訓可謂是驚心動魄並至今耿耿於懷。
但若不是和他們有些別樣的牽連,新君繼位也不會真的重用他們。而他們的血脈,又和老爺子是砸斷骨頭連著筋的:不光是孝懿,更多的,是隆科多和孝懿的姑姑,佟國維和佟國綱的父親佟圖賴的女兒,是孝康章皇後,老爺子的生母。老爺子無論如何是不會讓這樣一個家族敗落下去。而他們家,與大,二,三,五,七,八,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直到二十二,都是沒多少關係的,若新君是他們之一,佟佳氏的興旺很難保障。從這一方麵,老爺子又希望新君能夠重用他們。
隻有胤禛,與這一家多多少少有那麼些感情基礎在。
這些,也都根據一點點老爺子偶爾流露出來的情緒,以我的小人之心度老爺子君子之腹罷了,真實情況老爺子從沒有說起,任何推斷都做不得數。
不過隆科多在任期間,工作的確非常出色,也不枉老爺子的栽培。不過他和胤禛是否勾搭,若是又是如何勾搭,我則不便了解太清楚了。
老爺子對胤禛的態度,這兩年雖然總是在用他,卻也說不上重用,雖然每次都是交代一個隆重的任務,但在我看來,就是打雜。不過或許終究是古今觀念不同,他們認為重要的,我卻覺得垃圾也不一定。
十四的折子上得越發的勤,還會寄來好吃的。同樣也往家裏寄上幾份,萱離每次都把我叫去分食。
對十四,越來越傾向於流露出更多的父親對小兒子的疼愛和期許,雖然不是最小的兒子。每次十四來折子,老爺子就會囑咐我去叫奴婢將他的哪件袍褂啊腰帶啊什麼的找出來,和折子一道捎給十四。十四呈上來的請安折子上,滿滿的是燈下滿心慈愛詳盡地批複,就如寫信一般。忍不住幻想十四拿著老爹的信,和老爹的衣物,是怎樣欣喜的樣子。
此前還誇他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一到老爹跟前,又變成小孩子一個。還犯饞,說當地鹿肉不如木蘭圍場的好吃,向老爺子討起鹿肉來,要老爺子下次行圍的時候多寄些鹿肉過去。
五十八年十四兒女的婚事,萱離這個額涅倒沒怎麼操心,全都是老爺子這做爺爺的包辦了,將萱離的哥哥的女兒嫁給弘明——對此近親婚姻萱離已然無語,又封了孫女兒郡主風風光光地嫁出去。郡主啊,話說六月的時候十三的女兒出嫁,禮部尚書來問其為何銜格格,老爺子批複四個字——“固山格格”。十四的女兒,郡主啊!這個郡主一封,就相當於認了她阿瑪的“王”的爵位。認了王的實質卻又不給一個親王的封號,那下一步的意思,就相當引發人YY了啊。
“爾子女嫁娶之事,均喜悅辦成,不必掛念家中……”老爺子含笑給十四寫過去。
我都嫉妒了……
奏事的長折子,還是念的我頭暈,雖然開始分段了。老爺子見我念的痛苦,便沉不住氣拿過去看了半天,無奈地搖搖頭歎一口氣,拿朱筆批上“議政大臣閱。”
如今又更加有流露出要在父皇麵前表現的意思,有一次還說不高興僅僅充當外交角色,要在今年進軍揚名沙場,如果皇阿瑪不讓兒臣去,兒臣一定會鬱鬱而終的。這話把老爺子噎得夠嗆,繼續笑著搖搖頭:“朕看了這話才要鬱鬱而終呢……”
胤祉頻率越來越高地邀請老爺子上園子裏進宴。老爺子每每都樂樂地去樂樂地回,又從不說什麼。很明顯,胤祉這家夥確實不安分。三月份老爺子七十大壽時,胤祉的禮單把胤禛比下去不少:
明代畫家吳偉的《萬壽圖》,宋版《通典詳節》二套十六本,《少微通鑒節要》四套二十本;
宋米芾書《南極老人星賦》、《祝壽詩》各一卷,宋高宗書、趙千裏繪《天保九如篇》一卷,《律呂管窺》一套五本;宋李小仙畫《壽星圖》一幅,萬萬壽無量佛一尊。老婆也上了:誠親王福金進石青色、棕色萬壽繡金五彩團龍天馬皮褂一件,米色長春繡棉襖一件,連弘晟他們這輩都有天祿萬年漢玉圖章,弘景的萬歲山呼班衣戲彩筆架,甚至長女都進獻六合同春五行順序花插,萬年桃實圖一卷。
而胤禛的禮物則□□裸揭示了他是典型的祥瑞控:天然靈芝獻壽仙桃盤,群仙慶壽壽山琺琅盆景,天仙祝壽合景宋瓷花籃,萬壽海屋添籌玻璃插屏,萬壽鎏金鑲嵌集錦寶鼎,萬壽琺琅四方平安花尊。真想不通平日那麼有創意思想那麼革命先進審美那麼文雅精細清麗脫俗的胤禛,怎麼到這時刻變得那麼小乾了?唉,可算看出來小乾審美上那大俗德行是從哪裏來的了……看著一屋子光怪陸離的祥瑞寶物,我隻能無語歎息。
老爺子倒是高興的收下了。再次小人之心一下——感覺老爺子更喜歡三的禮物。
頻繁請老爺子幸園也好,有文化的壽禮也罷,無疑是讓胤禛耿耿於懷的。況且三本來就文武雙全,而多年來三和老爺子的關係確實不錯。想來日後三倒黴,一定有胤禛的嫉妒成分在內咯。這個孩子啊!
老爺子的身體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妙,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年了。
四月的時候,老爺子出塞,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三、四、五、八、九、十三、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包括他們各自的一家子,加上我和萱離和十四府在京人口,都去了。
走之前,我拿著給小阿哥準備的涼帽玩,扣到頭上一時間忘了取下來,過了幾個時辰頭開始疼,經診斷隻是涼帽太厚重被捂的,沒有大礙。老爺子卻怒了,先是在折子上怒斥了管理此事的內務府官員,命太監張齊林傳旨內務府說小阿哥們戴的涼帽太重了,本是因為大內的式樣外麵買不到才命大內製作的,可是管理此事的官員都不照看,做得粗糙笨重,連大人帶了都覺得難受,這種帽子小孩子怎麼能戴的舒服呢,趕緊去重新做了輕薄的來。將監製官員罰俸一年之後又各降了兩級。老爺子如胤禛訓斥下屬般的一口氣怒斥下來驚得我呆立在那裏,一邊回想著早先從楊珍奶奶《康熙皇帝一家》上看來的這個感人的段子,一想到那些小阿哥們明年夏天再帶上那些合適的涼帽時,卻不能再跟著阿瑪出塞了,眼淚就開始往外噴薄,最後索性趴在澹寧居西暖閣的寬寬的鋪著織玉草的涼席上抱著枕頭大哭起來。驚得老爺子以為自己發火嚇著我了忙過來安慰,張齊林、顧問行幾個也無措地跪下來一口一聲“奴才該死”。
我憋了半晌,終於吐出一句:“看著皇阿瑪這麼體貼小弟弟們,兒臣太感動了……”
老爺子無語了半天火氣全然消了,太監們轉而拍馬了半天活兒也忘幹了。最後還是幾聲“奴才該死”然後跌跌撞撞出門去內務府宣旨。老爺子則無奈地笑摸我的頭:“都這麼大人了,看榮憲她們都當額涅了,你倒還長不大!”
十月,老爺子如期叫胤禛去查通州倉了。說是如期,是和實錄上日期一致。入六十一年以來,我似乎一直在抗拒著等待什麼。事情一件一件眼前過,仿佛拿支鉛筆在實錄上劃著,發生了便打上一個勾。
京通十三倉,糧倉,並且是官倉。它的來源,是山東、河南、江蘇、安徽、江西、浙江、湖北、湖南八省,除普通地丁田賦外另征的一種田賦,叫“漕糧”,漕糧每年征收四百萬石經由運河解送至京通十三倉,京倉三百三十萬石,通倉七十萬石,供京師王公百官俸米,以及八旗兵丁口糧之需。按理說,我每年的俸米,也都放在這十三倉中間。我這個大米蟲啊……倉場總督是張伯行。於是我央老爺子放我一塊兒過去。
“你四哥這次可是去辦正經事兒,去了讓他分心!”老爺子大大的搖頭。
“可是兒臣想看看那個張伯行管倉場如何麼……”我死纏爛打:“況且兒臣也是知道些世事的麼,或許還可以幫禛哥哥呢……”
“那可更不行了~”老爺子擺手擺啊擺:“朕可是特意要考察四阿哥,看看他辦事的能力。”
“哦……”我轉而明白,不再纏磨。
“好奇張伯行,”老爺子拍拍我的頭,“等你四哥的折子罷!”
“……”他的折子可不是早就在實錄上看過了麼,當年可是看得我春心萌動隻想當時在他旁邊跟著看他在倉場怎樣查勘呐,哪怕當個張伯行挨他罵也好啊!
“要我是個阿哥就好了……”我撐著下巴,“皇阿瑪就可以派我去辦事了……”
在西暖閣整理並等待著折子。胤禛是打雜的頭兒,後邊的小跟班有弘昇、延信、孫渣齊、隆科多、查弼納、吳爾占。有幾個,可都是四哥上台初重用的人呐!查弼納還是完顏家的。謔謔,老爺子啊老爺子,你是故意的罷?不過這個“意”究竟為何,通過共事培養胤禛和他們的關係,還是知道他們是一黨而故意讓他們共事好發現?弘昇可是胤祺的兒子,胤禟的侄兒;吳爾占是安親王家的孩兒,胤禩泰山家的人呐。這些,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熟悉的香薷香混著翰墨香,工整的小楷承載著嚴謹的思維和較真的態度:
“臣等遵旨查勘通州西、中、南三倉,共三百七十六厫,除支放已空者七厫外,其餘各厫所貯之米,及院內露囤四百六十一圍,通共米五百一十三萬九千石有奇。內未經支放好米,二百七十六厫,已經支放,尚有餘剩米一半者,四十八厫。又變色之米七成以下,不可久貯。亦已經支放尚有餘剩之米得半者,四十五厫。因此變色之米,占留厫內,致新米不得歸厫,而多入露囤,被雨蒸潮,易致黴爛。請遣部院大臣一員,同倉場總督張伯行,先將此變色之米,照減價例,悉行糶賣,則所占之厫即空,而露囤之新米,亦得歸入厫內。
“至於放米領米之例,誠不可不定也。嗣後諸王以下領米時,務各按厫支領。俟此厫既空,再放別厫。倘仍前捒厫占領,遺剩半厫者,該監督即報倉場總督題參。將領米官員,交部嚴加議處。放此米時,每旗派參領一員,監視約束。如該監督不將好米給與,而參雜變色之米,勒令支領。亦許領米官員呈告倉場總督,將該監督題參,交部嚴加議處。查定例,支領米石,限兩月領完。若有無故延挨逾限者,即停止給與。如係該監督勒掯遲延,亦即將該監督題參議處。
“又據倉場總督阿錫奈、張伯行雲‘舊監督任內之米,或米色黴變,額數有虧,新監督勢難接受。若勒令接受,則彼此互虧,遇難究詰。是以將此等虧額之舊監督題參,仍令伊等留倉監放,俟完日查明追陪治罪’等語。查康熙五十年以前,虧額留倉之舊監督穆欽等任內米石,亦尚有餘剩半厫者。應令新監督分別米色,呈驗倉場總督,其未經變色者,歸並一色好米厫內,易變支放。其已經黴變,七成以下者,遷貯露囤,即行糶賣。並行文直隸巡撫,派各屬州縣,設法運去,俟來春糶賣,於民間大有裨益。
“此外又有抵給倉役工價之米,堆積厫外黴爛呈厭,原不在數內。恐有不肖之徒,將此攙雜充數,鋪墊厫底,亦未可定。請給與耕種之民,聽其量力運出,以肥田畝有益。若其中尚有成色之米,仍行減價糶賣。如此,則倉無混占之厫,地無委棄之粟矣。
“再查米色之黴變,多有厫倉之損漏。通州各倉,應大修者五十厫,應小修者一百三十二厫。又三倉舊製,各有一百八十八厫。若將新舊之米並貯,似屬不敷。應於各倉空地,添造十二厫,以足二百之數。請交與工部,確估修理添造。再查通倉,惟支放俸米。所用少而存貯日久,陳陳相因。京倉米石,所用甚多。不若於京師城垣下,另建一倉收貯,便於支放。亦請交工部,相度處所,確估建造。至於糧艘到後,按時將米催卸入倉,每日可進五萬七千六百石之數。已嚴飭倉場,坐糧聽等,照此催卸,自不致貽誤回空糧艘矣。”
念著念著不覺自己的語氣已經充滿了花癡與崇慕。當年看到這份折子便更加堅定了自己托付對人。
老爺子看著這份邏輯清晰,條理整齊的折子,滿意地笑容洋溢在臉上,拿起筆,帥氣地批下了比“知道了”更為簡潔的兩個字:“依議”。(2)
“四阿哥辦事,朕真是可以少操多少心哪!”老爺子站起來,負手仰頭道。“京城海運八倉,都由四阿哥領人查勘了罷。”
於是這幾日的折子,隱隱約約總覺得有股米味兒。
窗外陽光明媚,落光了葉子的白樺樹林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遠看去卻亮閃閃的銀白一片,煞是好看。看完胤禛陳奏的糧倉事件,老爺子舒心地放下折子:“丫頭哇,陪朕出門走走,騎騎馬,逗逗麋鹿去!”
本想攔著老爺子不要騎馬,卻莫名地被一種執念禁錮住,沒有開口。
“看!那頭鹿的角上有十四個杈呢!丫頭,射一箭?”老爺子勒住馬,指著東偏北方向的一個小坡,我也連忙刹住,順勢看去。
果然,一頭壯碩的雄鹿悠閑地在草地上嗅著。
“唔……不要……”我搖搖頭,想起《the
Queen》裏麵的那頭鹿,“皇阿瑪,咱們還是欣賞欣賞罷。況且,這個品種難得,就讓他繁衍多一點兒後代罷!”
“好!丫頭說不射,那就不射!”老爺子樂嗬嗬地下馬,解開披風,“這小坡上的風吹著心曠神怡啊!朕每次來南苑,都要在這兒歇會兒。”
“皇阿瑪,當心著涼!”我連忙下馬奔過去,踮腳把他的披風係好。風揚起披風發出呼喇喇的聲音。
“天兒可真好,連風都是暖融融的……啊……秋……”我剛躺到地上,就小小的聲音打了個噴嚏。噫?為什麼是我打噴嚏?
“皇阿瑪,天有些涼了,咱回吧?”我彈起來,攙上老爺子的胳膊問。
“丫頭冷了?來,把朕的披風披上……”老爺子說著就要解衣。
“啊……別別別,皇阿瑪您可捂暖和嘍!”我慌忙捂住披風係帶道,“剛才大約是誰在罵兒臣呐。兒臣不冷,皇阿瑪您穿嚴實些。”
“哈哈哈,丫頭還小看朕的身子骨兒?”老爺子仰天笑道。
我也抬起頭,天藍得純粹,隻是不知什麼時候掠起一絲絲的雲。
“要起大風了。”我和老爺子異口同聲。
“走,回宮清點戰利品去!”老爺子拉起我,笑眯眯地說。
“唔……都什麼味兒啊,拿開拿開……”老爺子揮著手,一邊疑惑地自語:“朕今日怎麼就覺著惡心了呢……”
天神啊……真是……該來的總要來的……“皇阿瑪該不是著涼了吧?”
“似乎……”
“兒臣叫人讓禦膳房熬碗薑湯來。”我說著便朝外探。
“嗯,慢著,”老爺子叫住我,“熬上兩份,丫頭自己也喝一碗。”
“好啊~謝皇阿瑪體貼之心!”薑湯我的最愛啊……
起風了,起大風了——老爺子,真的病了。不僅是風寒,還有腿疾發作,心律不齊。時常慌得一口氣滯在那裏。盡管如此,老爺子仍不忘重要舉措,當日便調十二阿哥,固山貝子,胤裪為鑲黃旗滿洲都統,鎮國公吳爾占為鑲白旗滿洲都統。
胤裪是無黨派人士,是老爺子可以放心的人。吳爾占是安親王家的孩子,不管對八如何,對老爺子還是忠心的。他都統的鑲白旗,正好是胤禛掌管的旗,看起來一副要牽製胤禛的事態,這下我又開始不明白老爺子的用意了。其實胤裪這些年裏,沒有少受用,包括祭祀行禮,很多次都是派他去,突然蹦出來一個可怕的想法——難不成老爺子有意胤裪??這個小火花瞬間被我掐滅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胤裪這種老實人,治國是不行的……
又免了山西平、汾二府,澤、沁二州所屬州縣衛所在去年因旱災賦稅所欠的差額。“缺錢也不能從貧苦百姓那裏征……缺錢也不是靠這幾個州縣能解決的。”
冬至祭天,老爺子沒法去了。派胤禛代行禮的同時,一邊懺悔著自己不能前往。
“皇阿瑪,兒臣著實不忍……以往皇阿瑪聖躬違和,都是兒臣侍奉湯藥,如今皇阿瑪聖躬不豫,兒臣怎忍心不在一旁……”這話,倒也不假。或許習慣了某事之後很難改變了。但說這話的態度,呃,多少還是有那麼一些那啥的……
“郊祀上帝,朕躬不能親往。特命爾恭代。齋戒大典,必須誠敬嚴恪。爾為朕虔誠展祀可也。”我暗笑:好好沐浴焚香吃青菜,把你那身倉米味兒給驅走~
“嗻……”胤禛很誠摯地看著老爺子的眼睛,聽他把話說完,想了想,低頭道:“兒臣謹記皇阿瑪教悔。”
祭天……於我和萱離而言,不就是個祭天麼,況且我輩女眷還不能參加……雖然這麼多年下來,很是理解皇帝把祭祀看的和天下一般重要的行為,但就自身的認同感而言,還是有很遠一段距離的。用不那麼深奧的語言說來——我們的素質還有待提高……
盡管如此,大型的祭祀前,那種隆重的氣氛和神聖的感覺,還是讓我們亂感動一把。
隻是,老爺子真愛拿吳爾占來和胤禛配對……
“朕一閉眼,就能看到祖母和潤熙、麗澤、麝薰她們……看見……索尼、鼇拜、吳三桂、鄭克塽、噶爾丹他們……”老爺子歎道。“朕這一生,也算是帝王中少有的了……”
這天終是到了。
一點都欣喜、期盼、好奇不起來。畢竟這位老人陪在我的生活中親人般的蔭佑了我十三年。而此時我又驚奇的發覺如果在後麵這些年裏不出意外的話,我將與另一位帝王再走過十三年。
胤禛去齋所至齋,我在清溪書屋陪老爺子。看起來,病情還是有些緩和的樣子。燒退了,心率也稍微緩和了。
而出於某些逃避的心理,我並沒有去了解暢春園究竟是如何被布置了,又是如何被掌控在胤禛的勢力之下。
暢春園的守衛的確是嚴密的。但按理說,我始終不肯相信,即便有,我也不肯承認胤禛會在這時布置園子。有誰敢冒這個險?即便老爺子病重得無法親自祭天,但去年這個時候,老爺子也是由於生病冬至日沒有能夠準日去祭天,過些日痊愈了,又擇了吉日去補上南郊大祭。誰能保證這次老爺子就是大限將至呢?鉗控了暢春園,老爺子不可能一無所知,若是這次挺過來了,那個人將如何在老爺子跟前自處?日後一切都將毀了。
隆科多,他又憑什麼冒死違憲去當他皇四子一黨?稍讀過點史書的人都知道,今日扮演了這個角色,日後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好處。作為佟國維爺爺的兒子,作為老爺子精心栽培的家族中興人,不可能連這點基本的曆史教養都沒有吧。何況從他奏事折子的思維來看,他噎應該是個很穩妥的人的。
我不信,死也不信。那便不去管了,靜下心來,好好陪著老爺子吧。這個老人家,眼睛盯著對麵的天花板與牆角交接處,仿佛那裏有一台電視,在放著康熙王朝。
胤禛並沒有聽老爺子的話,“誠敬嚴恪”。一日之內三次遣太監、護衛來暢春園問安。
“皇上……雍親王遣太監恭問聖安……”
“告訴他,朕體稍豫……傳諭雍親王,讓他虔心齋戒預備祭天……”
胤禛去天壇了,我在清溪書屋陪著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