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九章:出入賢良(2 / 3)

“萱離,還在那兒幹嘛?叫朗妹妹一起來吃大盤雞了。”十四從窗子裏探頭叫喚。

“好友走啦走啦。”由不得糾結,萱離拖著我過去。

“好啦好啦,麥用拉的。”我道。又問:“對了,好友處有足夠材料否?我先去做一份焦糖布丁給十四哥賠禮。”

“應該都有的,吃完飯再去啦。”萱離說,“看吧,說了他才不計較的。”

“自從朗妹妹到來,那個姓範的小子倒不再來騷擾了。”十四在門口請我們進入,興致還不錯的樣子。“常聽萱離說起朗妹妹對活佛有興趣,於是正好來引見一下。”

我心頭一驚:十四哥啊,我的“興趣”和十四哥你理解的“興趣”是不一樣的啊……然而十四已親自打起簾子,萱離意味深長地微笑作出“請”的手勢,便隻得低聲笑答一句“請了(liao三聲轉二聲)”,低頭跨坎,進屋抬頭,桌前端坐著一位身著喇嘛袍的青年僧侶,仔細看來,約莫二十來歲,眉目朗朗,器宇不凡。

“這位是郭隆寺三世鬆巴活佛益希班覺。”

“嗯?”郭隆寺?不是正在參與羅布藏丹津造反的那個寺廟麼?他知不知道叛亂事宜?

“吾與大施主在康熙五十八年便結下了深厚的情意。”

益希班覺自答,言語大方,微笑的時候卻有一些靦腆。“”

“哦~~~~~”心房裏突然綻放出一朵粉紅色的小花,它有一個名字,叫做“萌”。

“好友你麥‘哦’這麼high。”萱離笑得不自然。

“女施主看起來興致很高。”

“嗯嗯,這是很喜感的一件事啊。”我眨眨眼道。“得見傳說中的鬆巴活佛,朗清真是三生有幸!”

“女施主與完顏女施主”

“都開春了,大師還穿這麼多。”十四笑著戳戳益希班覺的手臂。

益希班覺看著十四輕聲說:“四時皆虛妄,終年一袈裟。”

“哪裏是‘一’袈裟,先皇和今上賜給大師的袈裟可不止一件兩件。”十四繼續逗笑,“還是說大師從來不更換袈裟?”

我看著他倆笑,然後笑著偷看萱離。

隻見萱離看著他倆笑,然後笑著偷看我。

遵化春日的山穀,乍暖還寒。萱離像一隻小貓蜷在十四的腿上,看《搜神記》。我倚坐著門坎看《列仙傳》。

“稟十四貝子,長公主,永壽宮太監海壽求見。”十四家的家仆報告著。

“讓他進來吧。”十四愛理不理道。萱離直起身,我也站起來,撣撣袍子,坐上正位。

“奴才海壽恭請長公主安。奴才奉皇後命,有話傳達長公主。”門口跪著個小太監,記得曾在永壽宮見過。

“哦?”大約是剛剛下馬,瘦小的哈哈珠子喘著氣。於是等他繼續。

“長公主,皇後說,永壽宮的海棠開了,邀長公主回宮賞海棠。”

“嗯?”等待他的下文。

“皇後還說,久未見十四福金了,惦念得緊,希望十四福金能夠一同去宮裏賞花。”小太監插入一個吞咽的動作,聲音降下來:“不知十四貝子肯不肯放人?”

“如果是四嫂邀請,那本貝子哪有不通融的理兒?”十四端著蓋碗撥弄著碗蓋,微微的笑靨意味深長,“隻是我那玲瓏心思的四哥,不要暗渡陳倉才好……”

“噗——咳、咳咳……”萱離一口茶將噴未噴地嗆住:“你、你不要給我濫用詞藻好不好?!自己也是帶兵打仗過的,這詞……”

“……”我也暗自抽搐得不能自已。“好在人也聽不大懂,十四哥你頭上可要多了頂環保帽子了……”

“好了好了,丫頭你回去給我管好你那親親四哥,別想打我們萱離的主意,要找什麼染料自己找去,好歹是個貝子福金,哪能由著他支使!”

“這個琺琅彩染料皇阿瑪生前就一直念叨著,就當是完成他老人家的心願吧。再說我大清在製造琺琅器的流程中能完全自給也不是壞事。”萱離撫慰道,“雖則這心願我其實是肯定達不成的。”

“就當去京裏當當臥底,順便給十四哥帶麥芽糖回來。”我說。

“另外……”小太監欲言又止,“哦,這件事其實不在奴才職責之內了,奴才是永壽宮皇後身邊的太監。”

“但是什麼呢?”

“但是……皇上將奴才攔下,說要將此書贈與十四貝子。”小太監從背上解下明黃色的包袱展開獻上,“此乃皇上將聖祖所製《上諭十六條》尋繹推衍而作的《聖諭廣訓》,共萬言,皇上親自為序,廣布天下。此武英殿單行特別本專贈十四貝子,並命奴才傳諭十四貝子,務必熟讀皇考聖諭,並每月八日,集遵化地區八旗宣講教訓……”

我一陣眩暈,拉扯著萱離的衣袖悄聲問:“好友……是說推推年限,19big召開了麼?”

“呃……這個,該是劣者問好友才對吧……”萱離額上冒出一滴汗小聲回答。

偷眼看看十四,一副早已知道自己兄長德行的樣子好笑地聽著,額上卻似乎顯現出一個十字。

“知道了,”我負手而立,“你先回去回皇上話,說十四貝子領旨了。之後回永壽宮回皇後陛下請皇後陛下稍候,我和十四福金隨後便至,定不負花期。你且回去複命,我和十四福金不日啟程。”

“嗻。”小太監行禮下去。

“十四哥,對四哥的旨意,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應該如何處理。”我說。

“哈,我那可恨又可笑的親兄長啊。”十四笑得有些慍惱。“朗妹妹一走,那個姓範的小子又該過來打探本大爺的動靜了。”

“範時驛人在何處?”我問十四,“老娘要代表四哥過去訓話。”

“算了,這也是我的天命。”十四轉而溫言道:“朗妹妹的好意十四哥心領了,或許有的事情是我該經曆的。”

“與活佛一起論經,本大爺不會做傻事的。”十四捏了捏萱離的臉,笑著寬慰。萱離看起來捏著嫩嫩的,手感很是不錯。

然而十四文雅愉悅的顏色下壓抑著憤懣,我想他所謂的該經曆的事情,也不是順天應命吧。

曾記有誰說過,逆天也是天命的一種。

“關於郭隆寺的事,一切也都拜托大師了。”臨別前,我找到鬆巴活佛,深深地施禮。

“一雨送微涼,小園幽興長。……悠然何所事,兀坐對羲皇。”(1)

不知何時,暖透了整個上午的晴日轉作了細雨,還記得掀簾回首,遠處微雨蒙蒙中撫琴作別的那個孤單人影。

路上,微寒的空氣籠罩全身,幸而驛站將至。一入室便覺倦意襲來,匆匆交代完畢入了客房睡下。萱離似心事重重,並無勞累的痕跡。

夜半睜眼,室內蠟燭還沒有熄滅。仿佛看見萱離倚案翻閱著一本薄冊。

由於萱離是皇弟女眷,於是我們隻能由神武門入,從順貞門進入禦花園,穿集福門、從重華門、百子門進入西六宮,而後穿螽斯門、過純佑門來到永壽門前,入永壽宮行禮。粉盈盈一樹樹的是皇後翹首已久的海棠花。

“臣(臣妾)恭請皇後萬安。”突然發現久違的禮法到用之時仍是自然而來的。

“快請起來。”輔仁身著洋紅的吉服笑意盈盈地迎上來,晨光熹微,人麵姣花相映,端莊的麵容增添了幾分明豔。

“久未見妹妹,本應速請爾等入座敘舊,”輔仁執萱離手並行而言,“恰巧今日和妃母生日,還請爾等先隨我去寧壽宮向和妃母祝壽並向諸位妃母們請安。”

“這是自然。”萱離笑說。

“那我呢?可以呆在這裏飲茶吃果子罷?”雖然很好奇傳說中的和妃母,然而要和那麼多宮人們一道出現,還是覺得別扭而不願意的,人太聚集的時候會不知道該怎樣走路,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你當然也要去。”輔仁含笑斥道,“說什麼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了,宮裏的事兒,自然都有得你的一份。”

“啊……好吧……”認命地低頭跟在輔仁和萱離的後麵,拎著布袋,跨出剛剛跨進的永壽門。

“兒臣恭祝和妃母福德綿長,千歲千千歲。”而後抬頭,看到端坐正位的和妃瓜兒佳氏,麵容頗像德妃的那張畫像。但性格卻要溫婉得多。在看著我們這些“兒”或“兒媳婦們”時,眼中自然流露出的是“母愛”這種情感,周身流淌的是“慈母”這種意味。

“皇上來了。”人群中不知誰說。於是濟濟的一堂突然讓開規整的空處。

看見幽暗的大殿射入一束強烈的亮光,看見胤禛在光亮中闊步而入,看見光亮中胤禛恭敬跪下,聽見宏亮朗音:“恭祝和妃母萬壽萬安……”

突然發現整個殿裏,除了和妃坐著,隻有我愣愣地站著。

“完了……”腦袋轟地一下炸開,後麵胤禛說的什麼一字也沒有聽到,然後尷尬地要跪下去。

又赫然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包括和妃母的訝異,和胤禛的冷顏。

“啊,難道我又說出聲了麼……”我掩口。

輔仁默默地拉我退後一點跪下,示意我低頭。

“好友,汝又脫線了……”賀禮結束退出後,萱離無奈同情且無能為力道。

踏進永壽門,夕陽下的海棠帶著倦意,聞得高處兩聲“啊”“啊”的叫聲散向天際。

“妹妹們今日一同住在永壽宮罷。清兒也不必回養心殿了,一同敘敘舊。這宮說得上話兒的人少,時常落得冷清。”輔仁說著,卻並沒有寂寞的意思。

其實事後想來,皇後是怕我因和妃壽禮中事心中不安。

然而事後,胤禛什麼也沒有做。

沒有降我等級,沒有罰我俸祿,沒有關我小黑屋,因為他似乎根本沒有理我。

“難怪昨日傍晚聽得幾聲烏鴉叫,還怪道春日了如何還有烏鴉,原來今日便得了這喜訊。”輔仁在樹下執我的手笑道,一樹海棠也顫悠悠地笑著。“沒有壞了妹妹們賞花的興致。”

“四哥待好友總歸一片赤誠。”

繁花團簇中,輔仁欣喜,萱離寬心,我卻赫然心驚:自己隱隱期待著的,似是他處罰。

曾經告訴過自己,來到這裏,是天命。

於是寧虐己,勿虐人;寧自虐,勿施虐。

為了將功補過戴罪立功,我決定趁萱離在京時加緊實行召喚在那個世界的好友研究礦物方向的KK來為琺琅彩找礦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