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進入雍正三年的。有許多許久以前就期待關注的事情通通沒有顧上,我的不論職權範圍、知情範圍還是能力範圍的有限程度,是我始料未及的。於是越來越想離開這裏了。我是三百年後的人類,我的天命終不在此。
隻是,若說天命所歸,為何我又來到了這裏?倒影好友已經回去,我卻還要等待天時。
又隻是,倒影好友真的回去了麼?從袖中抽出一根藍色的羽毛,是去年在黃花山拾得。而後胤禛又嫌坊間的戲樂太盛百姓不務正業而下令不許沉溺戲樂,連當年戴鐸從閩南帶過來送我的戲偶我也不能在他麵前擺弄。隻有他不在而我又正好想起來的時候,才能拿出來,對著一綠一白的木偶肖想粽子和狐狸,或是翻出一紫一綠自動上演蒼道長和翠道長。有幾次忘了形被回來的他看到,自然地被斥身居其位不顧形象雲雲。好在這麼些年看他罵人多了,臉皮也磨得厚得長出一層老繭了,若看得出他當時心情好,跟著打個哈哈混過去;若是心情不好,收起木偶,閉嘴噤聲,低眉順目,點頭稱喏,等他罵完爽快了涼快了,再不聲不響離開他的視線做別的去。他也不是真的憤怒我的木偶吧,我想。不然早就通通收繳付之一炬了。哈。
胤礽在世的時候,我要是去演布袋戲給他看,或許他心情也會好很多,也就不會這麼早的走了吧?我就是一個笨蛋白癡馬後炮聖母。
於是越來越想回家,在這裏的日子毫無意義,之前以為能夠操縱權勢萬人迷拯救最廣大的無產階級挽救眾生,結果遺囑沒聽到、二哥哥沒保住、十四沒保住、弘暉沒保住、弘時沒保住……除了靠著一個尚無鑒定的玉器和一張詭異的臉混到一個站在最廣大的無產階級的對立麵的階級,每天吃飯勾搭美人等死之外,一無所獲。如果沒有到這個鬼地方來,我都已經工作贍養爹娘運氣好都已經結婚生子了,這些年爹娘看不到我,我也沒有能夠照顧他們。
不如,我去瓷窯煉一煉,沒準一跳坑就穿回家了。隻是穿回去之後——大齡,無業,未婚,身份證過期……太可怕了。
我真是一個逆天的存在啊……
“清兒丫頭,你怎麼了?”等到胤禛拍打著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蜷縮成了一團,扭曲成十分糾結的形狀。
“沒什麼。”傻到胤禛這樣的人都能聽出沒事才怪了。
“唉,如今連你也不高興和朕說心底話了麼。”
“哪有。”我懶洋洋地撇清。
“就現在。”
“唉,如今連四哥你也不知道我心裏想什麼而非要問出來了麼。”因為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愈發煩悶,胳膊一甩,正好打在他剔得光光的腦門上,“哎呀,疼死了!真煩。”
“……”
“新朝初立,許多事情確實不如皇阿瑪時那般看似有條理。不要著急,慢慢的都會步入正軌。康熙初年,也混亂的。”一不小心,我不僅聖母了,而且上帝了,“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你千萬不要吝嗇使喚我。”
“這麼幾個晚上,你一直是在生氣朕不肯用你麼?”
“氣是在生,不過跟你沒有關係——我在氣自己無能沒用廢柴一根。”話說開了,但其實並不是我剛才糾結的那些東西。
但那些糾結,又怎麼能對胤禛說。
就算要說,天時也還沒有到來。
欽天監說今年二月初二日會有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的奇象。胤禛起初麵露喜色:“這是朕沿襲皇考的德政,從不敢逾矩,處處以皇考之心為心,以皇考之意為意,引來上天垂憐,因而有此奇象啊!此奇象,你們可以記錄在史冊中,但——”
胤禛頓了頓,聲色嚴厲起來:“朕不是一個好祥瑞的皇帝,你們也切勿拿所謂奇象來討朕歡顏。朕從來是樂見豐收勝於見偶得嘉禾;樂見良臣甚於見祥雲。朕之心意,不隻你們需知,更要讓各地方官員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