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肯和我做愛。除了,我最最絕望的那一刻。
蓼藍抬起頭想要探尋攝影師的目光,卻隻看到了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什麼都將無始無終,不了了之,這就是她的命。所以她不再抗爭了,任流水落花。
她突然想起什麼又立刻忘記了。但到底是什麼呢,她想要回憶起來的某些思緒。那稍縱即逝的思維的丟失讓她不堪其苦,於是她在電腦中奮力尋找,因為她知道隻有找到,才可能重新記起來。但總之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她覺得這一定就是帕金森氏症的前兆了。可她還不到四十歲,但她所經曆的磨難就已經讓她老氣橫秋了,那麼,對記憶力的衰退就能安之若素啦?
一旦她想要找到什麼,都會像著魔一般。她會因此而什麼都不做地一天兩天甚至很多天地找。她不在乎這些,不在乎被浪費的時光。人怎麼可能永遠珍惜光陰呢,而光陰,她覺得就應該是在浪費與珍惜的交替中完成,那永恒的流逝。
就這樣,她默不做聲地翻箱倒櫃。每一個抽屜,每一摞文件,甚至每一張紙片。隻是她並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麼,所有的似曾相識,又所有的過盡千帆皆不是。由於她太投入了,投入到連女編務突然出現在她麵前都視而不見。
你到底在找什麼?
蓼藍驀地抬起頭。她覺得原本明亮的辦公室突然昏暗下來,唯有女編務的眼睛閃出鷹隼一般的光芒,晃著蓼藍迷蒙的眼。蓼藍脫口而出,您,是的,您,您喜歡《蝴蝶夢》嗎?一本書,或者,一個電影,您就像莊園裏那個女管家。那女人可惡極了,並且邪惡,眼睛裏射出的永遠是刀光劍影一般的凶光。她不信任任何人,且不遺餘力地傷害無辜者。是的,世界上總是有這樣的惡人,不過有一點她無可厚非,就像您,對她的主子永遠無限忠誠。
老女人沒有打斷蓼藍的責難。她狡黠的臉上甚至很平靜。她或許覺得無須和這種小女人斤斤計較,她隻是居高臨下地說,你不必為這些胡言亂語負責,因為你已經被你丈夫的婚外情逼瘋了,我當然可以原諒你這種不幸的女人。
等等,等等,讓我想想,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沒有任何學問且到處打雜的傑爾曼娜,您當然不可能知道那個法國女人。
女編務冷冷審視著蓼藍,然後說,主編要你去她的辦公室。
蓼藍說,後來她進入了薩特主編的《現代》雜誌任編務,是的,就是那個傑爾曼娜,卻從此自稱是薩特的秘書,這點也和您大同小異。但不同的是傑爾曼娜的父親也是那個時代的法國名人,她出身名門便有了得以自詡的資本。要侍奉薩特和波伏娃那樣的名人靠的是什麼?當然是心計。於是她在名人堆裏一呆就是三十年,見證了所有那些偉人的生前身後。三十年間她扶搖直上,直至登上台麵,評點江山。你以為你是誰,如果沒有了主子……
女編務咄咄逼人地盯著蓼藍的眼睛。
《蝴蝶夢》中,沒有了主子的女管家不僅燒了房子,也燒死了她自己。對了,那個傑爾曼娜,她還有女兒,而您呢?
是啊,傑爾曼娜,她還有自己的女兒,而你呢?你的詰問是不是反倒更適合你自己呢?女編務終於開始反擊。
我恨您,過去在心裏,現在終於說出來了,您就是變態的老處女……
你還想再說下去嗎?主編在叫你。
蓼藍不得已站起來。站起來的那一刻她幾乎昏厥。腦子裏驀地一片蒼白。恍惚間她的鼻子幾乎碰到了女編務的臉。那女人沒有一絲一毫想要退縮的意思,就那樣眼都不眨地狠狠地盯著蓼藍,直到蓼藍從她身邊憤然離去。
蓼藍終於出了一口惡氣,站起來走向主編辦公室。經過女編務時頭也沒回。但她還是聽到了女編務挑釁的聲音,你不用費勁了,你想找的東西,全在我這裏。
蓼藍不由得周身寒戰,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不得不轉身。她看到女編務向她搖晃的那幾頁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想要找的其實就是女編務手中的那幾頁隱秘。然後她聽到女編務得意地說,你無意中看到的就是這些吧?隨即將那些紙頁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