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連長的戰鬥遭遇(1)(3 / 3)

五時三十分到達營部,各連長都已到齊。高華吉營長站在門口吸煙。嚴峻,黯淡的樣子不稍改變,大約是為了等待林青史一人而把時間耽誤了吧。

林青史的稚弱而漂亮的麵孔略呈淺綠,事實上,營長並不為了林青史的遲到而有所介意。他看林青史來了,還遞給林青史一根煙卷。

陣地偵察完畢,陣地編成也大致決定了。第四連擔任營左翼一排陣地之構築,真是意外的事,這次的工作那樣微小,是出發到現在所不曾有的。營長恐怕耽誤了時間,再三吩咐林青史應於明天晚上把工事完成,還要在散兵壕加築強固的掩蓋,右邊和第五連所構築的陣地相連接的交通壕也歸於第四連開掘。雖然增加了這個工作,而時間卻還是充裕得很。

第二天早上五點鍾光景,敵機的強烈的馬達聲驚醒了弟兄們深濃的睡夢。從拂曉至天亮,落於×××師右翼陣地的重量炸彈不下兩百多枚,炸彈的爆裂使整個的地殼沉重地發出顫抖。機關槍聲也激烈地發作了,看來敵人的強大的攻擊已經開始,在火線上的中國軍究竟和敵人怎樣戰鬥的情景,暈濛不明地被隔絕在一個神秘的炮火連天的世界裏麵。狂暴的戰鬥的惰性使炮火的音響停滯在一種堅凝不散的狀態。而且逐漸的加重,至於使空氣疲乏地發出氣喘。

林青史下令各排推出警戒兵到駐地前方嚴密警戒,以防備第一線的潰退。但是直到午前十一時,前線的陣地還是屹然不動。

高華吉營長到連部來了。

營長,林青史,二連長郭傑,三連長周明,還有上尉營副等等,為了視察昨日構築的工事,他們匆匆地又離開了連部。正午十二時視察完畢。臨走的時候,營長吩咐林青史,限於今晚八時前把工事完成,因為恐怕又有了新的任務。

正午以後,前線似乎比較平靜些了,但是炮火依然猛烈得很,間或有一二炮彈飛來,狂暴的爆炸聲中,可以聽得彈片落在水裏,為了驟然遇冷而叫出的向人追索的可怖的嘶聲。飛機還是在陣地上空盤旋著,弟兄們永遠是那樣的一種愚蠢的樣子,一點也不懂得掩蔽,對那“司空見慣”的敵機保持著濃烈的興趣,百看不厭。這樣一來,陣地的目標完全暴露了。等到炸彈下降才知道危險,已經無濟於事。對著這可恨的蠢笨,林青史曾經屢次地加以斥責,卻還是沒有效果,隻好處罰十多人在樹林裏立正二十分鍾。對弟兄們施行暴力教練這還是最初第一次。

一點鍾光景,全連又出動了,為了繼續那未完成的工事。

鐵鏟和鍬子殘害了整個的隊伍的姿容,弟兄們鐵青著麵孔,瘦削的脖子闊大的衣領上不由自主地動蕩著,臃腫的軍服使他們變成了無靈魂的傀儡。

一個沙啞的聲音開始這樣唱:我們這些蠢貨……

“唱吧!第二個聲音接著這樣叫:兄弟們,唱吧,我們都懂的……”

沙啞聲音又開始這樣唱。漸漸的得到了人們的附和。

我們這些蠢貨,要拚命地開掘嗬,今天把工事做好了,明天開到他媽的。

喂,這又是一個什麼去處?張家堰!

他的媽什麼張家堰,後天日本兵占領我們的陣地!

刮了整整一夜的狂風,禾苗和樹林都顯出了枯幹的樣子,天氣驟然變冷了,前線的炮聲稍為稀疏些,機關槍還是無時停止。……對於戰鬥的激發緊張的想象,為穩定下來而毫無變化的現狀所擊碎,離開了幻夢,歸還了原來的自己,英勇、傑出的人物似乎也變成了平庸無奇。

營長帶領著各連長在新陣地視察了一周,把所有的工事都加以分配。第四連擔任營第一線右翼一排及營的前進陣地的構築,恐怕時短工多,特加派團擔架排兵士十名協助搬運木料,陣地前麵的障礙物和坦克車的陷阱,團部已另派工兵營前往開設去了。

回來後立即將隊伍移來新陣地後頭不遠的陸家窯,這裏距張家堰隻一華裏,張家堰陣地定於明日移交十一師據守,未交代之前還是由第四連負責,這樣麻煩的事逐漸加多了。九時三十分,林青史已經把屬於本連的工作區分配完妥,第一二排築營之前進陣地,第三排第一線右翼一排陣地,各排除了土工之外還得采集木料,擔架兵十名協助一三排工作;各排長隨即依著這分配各自動工,前進陣地則由林青史親自開始。

……一如戰士們所期待,凶惡的戰鬥場麵終於在陣地前麵展開了:從陣地望去,相距約六百米遠,中國軍第一線左翼突然現出了一個缺口,潰敗下來了,像決堤之水似的潰敗下來了。這裏的炮火的猛烈是空前的,在那直衝天際的跟隨炮彈的炸裂而噴射的泥土和煙火中,潰敗的中國軍似乎把方向迷失了,隻管在愚蠢地尋覓著。他們的戰鬥力完全為日本的強大的炮火所攫奪,他們的服裝,他們的手中的武器,甚至他們整個的身體仿佛對於他們殘敗下來的靈魂都成為可悲的贅累。敵人的炮彈已經開始延伸射擊了,密集的炮彈依據著錯綜複雜的線作著舞蹈,它們帶來了一陣陣的威武的旋風,在迫臨著地麵的低空裏像有無數的鴟鳥在頭上飛過似的發出令人顫抖的叫鳴,然後一齊地猛襲下來,使整個的地殼發出驚愕,徐徐地把身受的痛苦向著別處傳播,卻默默地扼製了沉重的歎息和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