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個連長的戰鬥遭遇(3)(1 / 2)

“我們是不是要避免這個戰鬥?”

“我們逃吧!……”

“我們還能夠作戰麼?”

許多人都急急惶惶的暗暗的在這樣考慮著自己,追問著自己,仿佛各人都有不同的意見和主張,但是都沒有響出半聲,提心吊膽的騷亂的情緒完全為一種可怕的沉默所掩蓋,而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林青史一人的身上。

林青史站在他們八十七個的隊伍的中間,這八十七個雖然也是殘敗的一群,卻還能夠保持他們的嚴緊的陣容,至少他們還存有著堅定的信心,到了日暮途窮的絕境還能夠不辭一戰……

林青史堅定地,非常簡短地這樣說了:“同誌們,跟著來吧!能夠走得動的都跟著來吧!不能夠走得動的我們也並不拋棄你們……因為現在戰鬥的地點就在這村子的圈子裏,一個鍾頭之內一切都清楚了,如果我們能夠戰勝敵人,我們總有一個新的轉機,不然我們失敗了,我們也隻好同歸於盡!”

於是這裏發生了神奇的事跡,少數的傷兵靜靜地躺在屋子裏,大多數的戰鬥員,不分來曆的不同,不管所屬的部隊的各異,他們默默地排列起來,默默地跟隨在林青史的背後,雖然有些人的心裏還是疑惑不定,不能很快地立下戰鬥的決心。

整個的隊伍都沉靜下來,聽不見一點聲息,憂鬱的原野顯得空洞而遼闊,一百多個在村子前後左右的樹林裏,罅隙地,小河邊,田徑下,像田鼠似的把自己掩藏得沒影沒蹤。

從南麵來的敵人是一個頗為強大的隊伍,黃色的,默默地閃動著的影子融化在黃昏的暗灰色的氣體裏麵。在陣地上,像這樣漂亮而整齊的敵人的隊伍是很常見的,這個隊伍像一條出穴的凶惡而美麗的蟒蛇,使所有懼怕它的和不懼怕它的人們都十分地被它所吸引。這一隊敵人大概是從江橋方麵來的。看來江橋是毫無聲息的陷落了,而且誰也不能斷定南翔是否還在中國軍的手裏。

蘇州河北岸的戰鬥也許全都結束了,失去了戰鬥力的中國軍看來已經撤退完了。不然日本軍不會這樣驕傲,他們挺著胸,排著整齊的行列,戰鬥的時候也不放出半個槍杆,刺刀,以及身上的軍服看來都是簇新的,他們的體格看來都十分壯健,肩膀張得很闊,雖然有些矮得不成樣子。他們這樣舒舒服服的在闊路上走著,仿佛來的時候既然和戰鬥沒有關係,如今走向那裏去也絕對地不會遇到戰鬥……

黃色的行列在公路上行進,雪亮的刺刀在暮景中發射出暗白色的光焰。

掩藏在小河邊的十五個挺著槍尖,麵對著近在二十米外的公路橋梁,這是預定了的,他們一定是從公路上過橋的。日本兵最初發現的第一批敵手,驕縱的日本兵在這裏最初發現的第一批敵手便是他們。

十五個戰鬥兵依托著小河邊的潮濕而發鬆的泥土,沉毅地發出了猛烈的排槍,槍聲震撼了四周的原野,仿佛有一陣暴烈的狂風在這裏吹過,空間裏久久不歇地起著劇烈的騷動。這裏相隔約有千分之一秒鍾的靜默,這是一個痛苦的令人顫抖的時間。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中,十五個,這最初把身軀投入戰鬥的勇士們,必須寫完這個慘淡的課題:他們必須把自己從膽怯與柔弱中救出,一再的使自己的惶惑的靈魂得到堅定,從而站牢著腳跟,在胸腔裏燃燒起炎熱的戰鬥的烈火,用獅子一樣的獰惡可怖的麵目去注視當前的敵人……

水門汀的灰白色的橋梁像一隻發怒的野獸似的抖動那龐大的身軀,仿佛在那上麵發出了一重濃霧,那抖動的橋梁在倏忽之間完全模糊了自己的影子.排列在公路上的日本兵的整齊的隊伍像一列美麗、奢侈的玩偶,他們在那神秘的千分之一秒的時間中,絲毫不能使自己的隊形有所變動,隻聽見一聲聲的狂叫的粗獷的聲音,從那怪異的隊伍中發出,而埋伏的中國軍正也在這裏把握到非常充分的戰鬥的餘裕。

有二十七個人中國軍用猛烈的火力作著前導,從一個稀疏的樹林裏閃出了他們的藍灰色的姿影,他們在戰鬥中完全舍絕了所有一切的掩蔽,一個個走過那青綠色的田圃,把自己的藍灰色的影子完全顯露。在那灰暗的晚色中可以清楚地瞧見。二十七個的躍進的姿影說明了這急不容緩的戰鬥時機,他們躍進了,他們交出了一切,把一切都給予了戰鬥。猛烈的槍聲震蕩著耳鼓,震蕩著四周的靜默的原野,沉重地緊壓著低空。地麵上突然升起了一陣陣的厚厚的塵土,這塵土幾乎要把低空裏的一切全都掩蔽。

有三個年少的中國軍人從村子的背麵走上了村子與公路之間的高高的土墩,他們急激地放射了排槍,這暴烈的戰鬥場麵叫他們如夢初醒似的發出了驚愕,他們用全身的力量去凝視當前的勁敵,卻似乎還不能夠把射擊的目標把握得更準些。

二十七個的躍進的姿影說明了這急不容緩的戰鬥時機……他們跟隨著夜陰的來臨而模糊了光輝煥發的麵目,他們對敵人的攻擊有如雷電的迅急,而他們這時候所戰取的卻僅僅是從田圃到公路間的三十米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