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日獨立支隊戰鬥報告
寫了一篇簡單的報告書給劉主任,隊伍剛剛從鎮江行動過來,有些疲勞,決定一個上午的休息,我偷一點空到莊湖頭去找一位農民同誌,他好幾次碰到我,說準備了一雙鞋子給我,無論如何要我到他家裏去坐坐。這回宿營地距莊湖頭隻半裏,再不去就恐怕沒有機會了。這是二十二日的早上,因為農民同誌太客氣,留了我吃芋頭,在他的家裏花了一個半鍾點,回到團部來是九點一刻,這時候還沒有什麼情況,接到王淩崗橋發現敵人的報告是九點三十分的事。
在從莊湖頭回來的路上,碰到一位通訊站的通訊員,他是從王淩崗那方麵來的,他告訴我,黃土莊的一位農民同誌托他帶信給我,無論如何要我到他家裏坐坐,這裏的農民同誌大概總是這個樣子,他並沒有告訴我王淩崗橋發現了敵人。
忽然一陣騾子的痛苦的叫喊,接著是騾和馬打起來的聲音,小鬼們也亂叫亂喊起來,原來是獨立支隊的支隊長來了。支隊長的馬和王主任的騾子打起來,騾子爬在馬背上,咬住了馬的頸項,馬不能抵抗,突著雙眼,隻得惶急地馱著那騾子團團的亂轉。兩個飼養員氣得亂跳亂叫,我們許多旁觀的人一麵覺得有些驚險,一麵哈哈的大笑起來,花了半天的工夫好容易才把騾子和馬分開來。人群也慢慢散開,嘴裏說的騾子、馬的故事,耳朵裏聽的也是騾子、馬的故事。陳×同誌,那個胖子又趁著機會誇耀起他的騾子來,什麼雙耳是直豎的,腳蹄子又像個什麼,群眾紀律又好,從來不吃老百姓的稻田,而且不打架子,句容南鄉的一位王先生曾經出八十塊錢要買他的騾子雲雲。
這樣哄笑了好久,我們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今日的情況,問清了王淩崗橋方麵發現的敵人。
據說王淩崗橋方麵的敵人是來自寶堰的,人數約一百多,昨夜到了東和,今早天未亮從東和南下到達王淩崗橋,還有來自丹陽的兩百多,到達香草的時候分成兩路,一路沿香草河南下,一路向柳茹方麵進襲。這時候延陵方麵還沒有什麼消息,延陵方麵發現敵人還在三十分鍾以後。獨立支隊的駐地就靠近王淩崗橋,已經幹起來了,鬼子的重機關槍和小鋼炮的吼聲都聽見了,獨立支隊的炊事班、文書、小鬼,這個不參加戰鬥的小隊伍已經隨支隊長開到我們團部這邊來。段團長下了命令,叫×連向柳茹方麵警戒,×連掩護非戰鬥隊伍到北岡,×連在團部近側待命,各連部都準備著戰鬥。
我們看了×連的陣地,回到宿營地左前方的高墩上來,清楚地望見五裏外彪塘方麵的小山上敵人的哨崗,正在和柳茹方麵的敵人作旗語。延陵街上的屋頂也豎起太陽旗來了,他們是來自直溪橋和珥陵的。這是一個很小的土墩,上麵有很久以前做好了的工事,二連長、連副、劉營長、楊副營長,還有段團長、王主任、團部的通信員都在這裏,幾乎把一個土墩全擠滿了。段團長拿著鏡子在觀察延陵方麵的情況,一句話也不說,對於營長、副營長、通訊員的報告都不發出任何的詰問。柳茹方麵的老百姓像潮水似的往東跑,香草河畔的槍聲時而緊張,時而緩和,從獨立支隊方麵來的通訊員不斷的報告王淩崗方麵的戰況,敵人此刻還是被阻遏在橋的東邊,他們受了獨立支隊的麻雀戰術的攻擊,竟至放棄了過河向北岡方麵包抄我們後路的意圖,終於來自寶堰的那一路也開到柳茹方麵和香草河東岸的敵人作了彙合,於是戰鬥的重心顯然要移向×連以及團部附近的陣地上來了。
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時分了,猛烈的太陽把我們曬得滿頭是汗,準備戰鬥的預備隊一小隊一小隊的疏散在柳樹叢下。×××的指導員陳×同誌,那個胖子,白色的草帽掛在背上,滿麵通紅,他離開了他的騾子,像離開了愛人似的沒精打采起來。他養騾子到現在不曉得有多少時候,但關於騾子的知識他比任何人都要豐富些,每每看到他有意無意的動員了很多的人集中到他騾子的周圍,比腳劃手的評論,自己站在旁邊很滿意的傾聽著,結果把這些人所發揮的偉論都總結起來,作為自己的知識,教別的人怎樣來賞識自己的騾子。當他騎著騾子跑在我的前頭的時候,他總愛對我這樣說:“東平,跑快一點呀!”一離開了他的騾子就落在我的後麵,這時候一麵走一麵自言自語著:“我是遊擊戰爭出身的,我過去一天至少要跑一百二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