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五十步，地下突然傳出了一聲沉悶的機括聲。少年蹲下身，四顧了一圈周遭後，這才背上了那個比他還要重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掀起了一塊石板，笑著對女孩關心道：“累了吧？外麵又沒什麼好玩的，你非要跟出來幹嘛？”
其實女孩臉上並沒有倦意，少年也隻是順著回憶裏的“知識”這麼問一句而已。
聽到少年的話後，女孩嘟了嘟嘴，沒有搭話，低下頭自顧竄了下去。
反應過來後，少年也緩緩地走進了地道中，輕輕地將石板蓋了起來。直到切口咬合，旁邊又傳來了一聲沉悶的機括聲後，少年才鬆了口氣，緊了緊背上的包袱跟在了女孩身後。
記憶中，自己和女孩都是八九歲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少年總覺得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有這麼超常的體力。
可他現今背著一百多斤的負重步行，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維持步伐的穩健，這讓他覺得非常奇怪。
不過奇怪歸奇怪，經過了這半年，他也習慣了這種幾乎每天都會冒出來好幾次的感覺。
在正門前對女孩交代了下回去的路線後，他便扭動起門上的石盤，打開了沉重的石門。
梵獄的內部結構不小，盡管深處地下，裏麵依然有一百多號人。不過其中大多是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隻有幾個成年人。按照時間推算，現在大家應該都在食堂裏就食。隻要女孩繞一圈從“教室”的方向過去，那些“老師”們應該不會生疑才對。
站在轉角處為女孩望了一會風後，少年便往煉藥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將背上的藥材放下並分類後，他猶豫了一會，最終決定先去跟獄長回報一下行程再去食堂吃飯。
按照回憶裏的“知識”判斷，像獄長這樣的“領導”，就算是吃飯也不一定需要去公共食堂。
事實也和他想的一樣，他剛準備敲敲獄長的房門，這扇木製的門就自己打開了一道縫。
推門進去後，發現獄長的視線早早地就停在了自己的身上。
“都買回來了？”不等少年開口，獄長便開門見山問。
“嗯。”少年點頭。
“怎麼做的？”獄長又問。
“我……按照您的吩咐，每買一份藥材便送回亂木林藏起來，直到買齊所有藥材後才把它們一起帶回來。開門之前也四處查探了一下，並沒有跟蹤。”少年想了想，答道。
“不錯。”獄長頷首，轉口問，“知道為什麼讓你這麼做嗎？”
少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回答，雖然他感覺自己好像是知道的。
見他沉默不語，獄長說明道：“因為你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帶著這麼重的藥材，是會引起他人好奇的，明白嗎？”
獄長的解釋，和自己回憶裏的“知識”如出一轍，這讓少年有些好奇。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決定終結這個話題。
以往的彙報都非常簡短，基本也就是講兩句就直接放他走了。今天的獄長卻不知怎麼的，明明早就聽到他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還沒有讓他走的打算。
氣氛僵持了一會，正當少年抬頭準備偷瞄一眼獄長的表情時，獄長卻突然冷不丁地問道：“你這次，又偷偷地帶十七出去了吧？”
這句話讓少年的心咯噔一跳。
“獄長的話裏……確實是有“又”這個詞的吧？”他不禁這麼問著自己。
獄長沒有立即逼問，而是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少年。
猶豫了一會後，少年低下了頭應了一聲：“……嗯。”
他不太敢說謊，畢竟沒什麼真實的說謊經驗。
見少年肯首，獄長露出了稍顯異樣的目光。沉吟了一陣後，又問：“十三啊，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出去買這些藥材？”
由於重音分配在“你”上，讓少年差點沒忍住雙腿的顫抖。
仔細想了一會後，他搖了搖頭答道：“不知道……”
多虧他先咬了自己舌尖一下，讓痛覺激活了一部分麻痹的神經，才勉強消除了發言中的顫音。
“是嗎。”獄長聽後，收起了戲謔的表情，虛眯起了眼。
被這淩厲的打量目光鎖定了之後，少年不禁又慌了起來。
“……你去吃飯吧。”終於，在盯著他看了半晌後，獄長這才恢複到了冰冷的態度道。
少年聞言如釋重負，趕忙低頭行了個禮準備遁走。
“十三。”不過剛轉身，身後又傳來了獄長的聲音。
這個數字對少年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般，多年來已經養成了聽到就有反應的習慣。所以即便他十分不願意，還是轉過了臉。
“回去後，多想想。為什麼我讓你離開梵獄，出去買這些藥材。”獄長一句一頓，冷聲道。
“……是。”少年，也就是十三，生硬地應道。
“回去吧。”獄長又盯著十三的臉看了一會，才放他離開。
出門後，十三長長地舒了口氣。
實際上，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害怕。也許，又是那些回憶裏的“知識”在作怪。
對於擁有著這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知識”，十三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還記得之前的自己。那個沒有回憶起這些“知識”時的自己可沒自己這麼多愁善感，隻是一味地服從獄長以及幾位“老師”的命令。別說“害怕”這種感情，就連對自己的了解，都隻停在了“十三”這個代號上。
仔細想想，活在梵獄這種看上去就不像是會幹好事的組織之中，可能之前的自己會更適應一些才對。然而，他的這些“知識”儲量也不算多，大部分還隻是零星的片段。他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屬於自己的姓名都回憶不起來。
所以，這就是十三之所以會有些迷茫的根本原因。構築成熟人格需要的知識和經驗必須是精密而完整的，以自己現在擁有的這些拚圖一般的“知識”，不僅幫不了自己，還會讓自己產生一係列不必要的煩惱。
“還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想了一會後，十三居然從回憶裏找到了一個十分貼切的詞來形容這些“知識”。
愣了一會後，他不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算了，”十三歎了口氣，自語道，“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說罷，他便往食堂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過提到吃的，十三其實是有些討厭這些“知識”的。因為裏麵提供的美食回憶有不少，對比之下，食堂裏麵的夥食簡直差到慘絕人寰。
可能是為了避免味覺係統滋生的挑食反應，梵獄的廚子從來都隻做一種食物給孩子們吃。
從形狀上來說，那完全就是個“麵疙瘩”。是一種將數種糧食、蔬菜以及肉類磨成渣，再摻水攪和在一起，稍微撒點調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