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三沒記錯的話，他已經吃了這種東西五年了。
日複一日，三餐都是。
想到這，他不禁再次歎了口氣。走到食堂後草草地往嘴裏塞了幾個麵疙瘩，灌了幾口水便離開了。
晚飯之後，梵獄裏是沒有什麼特定的安排的。按照獄長的說法，大家想幹什麼都可以。
讓十三理解的話，這就是所謂的“課外活動”時間。
可惜，梵獄裏的孩子們完全不知道“玩”是什麼概念，再加上這裏連本書都少見，更別說別的什麼消遣了。所以吃完晚飯後，孩子們都一個個默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發呆，直到熄燈後上床睡覺。
以前的十三也覺得這麼做沒什麼不妥，直到他某次無意間貼近了一個孩子看清了他的眼神，並回憶起了一部分“知識”後，才改變了一點想法。
梵獄裏的所有孩子，除了自己之外，眼神都是空洞的。
就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一般。
對於這種“感覺不到自我”的狀態，隨著“知識”的逐漸複蘇，十三變得越發地害怕起來。因此，就算他也出於合群的角度考慮縮在房間裏，卻總是想著辦法讓自己做點什麼。
話雖然這麼說，十三倒也沒有真的為這件事而煩惱過，因為自己有個非常粘他的妹妹。
這樣想著的十三，在走進自己的房間時第一時間就把視線放在了自己床上。
床沿上此時正坐著一位女孩，看到十三進來後，立即站了起來欠身問道：“哥哥，你吃東西了嗎？”
“呃……吃了。”看到女孩這副僅有貼身衣物的樣子，十三總覺得有些不妥。
但真要他說出是哪裏不妥，他也說不上來。
“哦……”女孩怔怔地點了點頭，又緩緩坐了下去。
她手中抓著一個布袋，看樣子是在裏麵藏了幾個麵疙瘩。這讓十三的鼻尖突然有些發熱，雖然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麼。
“你自己吃了嗎？”十三問。
“嗯。”女孩點點頭，“這是我偷偷帶出來的。”
“是嗎。”十三笑了笑問，“你今天還要睡在這嗎？”
女孩點點頭，反問道：“……不行嗎？”
十三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因為回憶裏的“知識”告訴他，他們倆睡在一起不太合適。
不過想了半天也沒得出個原因，所以他點點頭說：“沒事，你不覺得擠就行。”
女孩聽後嘴角一彎，點了點頭。
看到她這略顯生疏的笑容後，十三突然覺得一陣欣慰。
女孩在梵獄的代號是十七，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麼名字。和其他孩子相同，從未記事起就已經在梵獄了。
所以按理說，她也應該和其他孩子一樣，完全表達不出自己的感情，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那般活著。
隻不過，由於她經常接受十三的熏陶，這半年來多少也出現了點變化。
記憶裏，自己和十七相識的原因是因為小時候的“體能訓練”。那會兒大家也就四五歲的樣子，能夠按要求完成的人並不多。
而完成不了的人，就不能去吃飯。十三還記得，從那時候開始，梵獄裏就開始不停地死人了。
雖然當時的十三並沒有回憶起那些“知識”，不過由於他比較優秀，總能按時完成訓練，沒有受過“老師”們的苛責，所以內心還是有那麼一點純粹的善良生長了出來。
再加上食堂裏對孩子們的食量沒有控製，因此幸運的十七就這樣，被十三那模糊不堪的善良保護了起來。
自那開始，十七就一直粘在十三的身旁。但，也隻是粘著。可能對於年幼的十七來說，這隻是求生本能迫使著她要牢牢抓緊十三這根“稻草”而已。
直到半年前十三變得能夠回憶“知識”，兩人的關係才發生了實質性的改善。十三並不喜歡把“十三”這個數字當成名字，可他也回憶不起自己究竟有過什麼樣的名字，所以隻能厚著臉皮讓十七叫他哥哥。
至於為什麼是厚著臉皮，他當然是想不明白的。
改善了稱呼之後，十三又教會了十七一些簡單的知識。半年下來，十七也達到了可以完成十以內的四則運算的程度。
不僅如此，盡管正常狀態下的十七依舊是個瞳孔沒有光澤的死魚眼，但在麵對著十三時，她眼神裏的空洞還是有不少緩和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學會笑了。
這算得上是最讓十三欣慰的一件事了。隻有試圖糾正過這些孩子們的人才知道，讓他們察覺到自己的心緒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哥哥，”見十三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十七問，“你不生氣嗎？”
“……生氣？”十三有些詫異，“為什麼？”
“哥哥不是……不喜歡我跟你出去嗎？”十七緩緩抱上了蜷縮起的腿，做出了自我保護的動作問。
“我哪有這麼說過……”十三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看到十七那有些不開心的臉色後，他還是放棄了解釋，選擇了最簡單的安慰方法，“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哥哥最喜歡你啦~”
對於這種年紀的孩子來說，這種手段堪稱簡單無腦。
不一會兒，十七臉上的不開心便全消散了。她又露出了笑容問：“那哥哥今天還講故事嗎？”
“啊？哦……講。”十三頓了頓，跟上了她這比翻書還快的翻臉速度後問，“你想聽什麼類型的？”
“唔……”其實十七聽不太明白這麼複雜的詞，不過她還是反應了過來，哥哥是在采取自己的意見。所以猶豫了一會後說，“我不要聽可怕的……”
“嗯？為什麼？”十三有些不解。
“我不喜歡……”十七抱緊了雙膝說。
“嗯……”十三沉吟著摸了摸下巴說，“已經能識別複雜情緒，並產生偏好了嗎……”
這句話十七一個字都沒聽懂。
“不過……不喜歡鬼故事嗎？總覺得會變成軟肋啊，得糾正一下。”十三看著十七那有些不安的表情自語道，“那就說個……不恐怖的鬼故事吧，順道讓她學著換個角度看待問題……”
仿佛是配合著十三的想法一般，大腦自動從“知識”裏找到了一個符合標準的故事。
由於有著零星的畫麵感，所以這個故事很容易回想。理清了大致脈絡之後，十三便坐到了床邊說：“哥哥今天給你講個不可怕的鬼故事。”
“真的嘛……”十七聽到“鬼故事”一詞後，有些不相信地向後縮了縮。
“放心吧，這個絕對不可怕。”十三清了清嗓說，“這個故事嘛，叫做《人鬼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