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理智,這時候已是失卻了效力。我和士誠隻有陪著肖奇苦痛,甚至於陪他落淚。大家沉默了約有一個鍾頭,肖奇咬唇決然的站了起來,挽著我們的手說:‘蔓文、士誠,求你們同我去看良玉姐姐。她現在一定苦壞了,隻為我這麼個不肖的人!’於是我和士誠如同上了催眠術似的,跟著肖奇急急坐了一輛摩托卡,奔良玉家裏去。我們一直走到她的寢室,隻見她麵如死灰兩眼發木的睡在床上。肖奇一把握住她的手,伏在她的胸前,連哭帶叫的道:‘姐姐,我對不住你!求你恕了我吧!我從今以後唯有你的命令是從;我想——我費了很長的時間想,我甘心犧牲一切——姐姐你醒來吧!’良玉這時深深的歎了一聲,接著嗚咽的哭起來,她哽咽著說:‘肖奇,這是我的錯誤,你沒有對不起我……好!親愛的弟弟!你隻是我親愛的弟弟!此外一切都不相幹的。……’肖奇聽了這話,隻是哭道:‘姐姐,不,你不僅是我的姐姐,同時你是我的終身伴侶。姐姐,我將永遠保持我們定婚的約指,姐姐,你不要再說別的吧。……’唉!這一出不朽的活劇我們看了由不得傷心,然而我們還能暫且自慰這事情是告了段落。

“過了兩個多月,有一天早晨,我們忽接到肖奇的一封信道:

‘唉!我的姊姊終因為我的不肖走了,我將要終身對她抱憾,我心亂神昏不知應當說些什麼,請你們看她的信吧。’果然此外尚有一封信是良玉的親筆,寫道:——“肖奇!我終夜的思量,——再三的思量,我實在不是你的配偶,這都是由我的錯誤。可是天地當鑒經心,我的愛你,實出於情不自己。我滿想使你一生得到快樂,種種的計劃都是為你,然而我沒想到一切的經營適足以鑄成極大的錯誤!呀!肖奇!德芬也是我素來心愛的妹妹,你們恰是一對好配偶。我現在決計成全你們,我立刻將有長期的旅行,如果憑著上帝的殊恩,我們自有相見之期,否則隻有各奔前程……“我們接到這意外的消息,自然放心不下,立刻又跑去看肖奇。

隻見他形容枯槁仿佛抱病的樣子,他見了我們道:‘……我對不起我的姐,我不能再對不起德芬,我已經告訴她,世界上隻有孤單寂寞,什麼愛情適足以自苦,我將要永遠被罰於孤單裏,因為我不能推測別人頭腦裏的事實,正是誰也不曾了解誰!……”

“唉!這是怎樣敗興的活劇,然而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麼事,結果都是敗興的呢!”

蔓文便從此退出交際場,當然不是不可解的事實!

妙蘿想到這裏,忽然蔓文對她說道:“妙蘿!若果是可能,我願意永遠不再履足城市了,在那裏繁華熱鬧的場合,往往顯不出人們的孤單,因為件件事都是含著滑稽的互相欺騙的色彩,……你了解我的話嗎?”

妙蘿沉思著,凝聽著悄悄的放下筆,微笑道:“自然認真的說,人人都是孤單的,然而造物主也因此為人類歎息,他也曾勉強為人類創造些興奮劑,你看那不是絕好的安慰品嗎?……”妙蘿說到這裏已經站了起來,蔓文也隨著她向前來:“嗬!那真是神秘而滑稽的勾當,那樹林盡頭,一塊光滑枕著溪流的岩石上,不是明明坐著兩個上帝的寵兒嗎?他們手臂相挽,頭頸相偎,心脈相通,隻有她和他這霎時間不是孤單的,寂寞的,然而好!僅此而止,便可保持雋永,和真實!”

風電飛馳的濃霧,忽從山穀裏湧奔出來,一切漸漸模糊,便是那一對雋永美妙的倩影,也漸漸的消失了。然而妙蘿和蔓文卻仿佛滿意似的含笑,對著這善留餘韻的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