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少年軍官又來看俠影,並且約她那天下午到他住的飯店吃飯。俠影覺得沒有拒絕他的理由,而且怕別人看出自己的猜疑,也許不是那麼回事,豈不太難為情,因此不容躊躇的就答應他了。
但是現在的情形,真使她窘極了。而又不願露出慌張膽小的樣子,隻有拉長麵孔,冷然的坐著,以為這樣一來,總可以使他不敢再表示什麼。他果然歎了一口氣,怔怔看著窗外閃動的電流,臉上的神色很難看,不住咬著嘴唇,心裏仿佛壓了極重的鉛塊。俠影看了這個樣子,又覺得自己太毒辣,無論如何,相當的交誼總應保持的。於是不免轉變了麵容,訕訕的說道:“請你叫他們早點開飯吧!晚了路上更加難走,你瞧雨越下越大了呢!”
他將椅子挪近了俠影,臉上慢慢浮出紅色,嘴唇也沒有適才那樣慘白。舉眼瞧瞧俠影,見她已不是那霜冷冰寒的麵孔了,這正是一個進攻的好機會,於是他將手撫著她的肩道:“俠姊!……我就叫他們開飯,不過這麼大的雨……回去路上一定要著涼!如果生病,叫我多疚心,我想請你今天晚上不回去好不好?”
俠影聽了這話,又是暗暗心驚,她真覺得猜不透他的心,難道他還誤會對他有什麼好感嗎?……人真是可怕的自私的蟲子,隻要滿足自己的欲望,再不管別人的難堪。……這屋子裏的空氣,真緊張,若果不立刻衝出這重圍,就許會發生意外的事情。因此站起來含怒道:“我不吃飯立刻就走。”說完就奔到床旁去按電鈴,叫茶房雇車,誰知慌忙中偏偏按錯機鈕,倒將屋裏的電燈按滅了。黑暗中,那少年軍官如獰惡的魔鬼般,將她攔腰摟住,在她頰上一吻。她急得發了昏,一壁掙紮一壁戰栗著威嚇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嚷了。”這句話才把他從欲海裏提了出來,鬆了手坐在一旁獰笑。她忙將電燈擰亮,含淚麵壁坐著。少年軍官紅著臉,向她陪禮道:“實在對不住!……不過我實在愛你;……以後再不敢了!
……我現在就叫他們開飯,回頭雇汽車送你回去。”她聽了這話隻得勉強忍氣吞聲的坐著。
窗外的風雨,依然沒有停止,他們默默的坐著。她是什麼都不願意說。他呢,是什麼話都不敢說。沉默了許久,他更忍不住,輕輕的歎息道:“俠姊!我記得從前有一次開會的時候,你冒著大雪,到我們學校來,頸上圍著一個大狐皮,手拿著白羔皮的手籠,襯著一件黑皺紗皮袍,含著微笑,坐在我們課堂的書桌上;那一副天真柔和的神氣,直到如今還是極顯明的印在我的腦膜上。隻要我一閉眼就可以仿佛看到……唉!俠姊!你那時候對人多麼親切,但是你現在為什麼這麼冷酷嚴厲呢?……可恨我那時候純粹是個小孩子,不懂得交際,而且膽子太小,後來我常常後悔,……為什麼愛你,而不敢對你表示,所以才弄到失敗。如果那時敢把你擁抱著一吻,安知你不是我的!……俠姊!難道你就忍心不使我……”
“別胡說了吧!天下講戀愛的人,就沒有像你這樣的講法。”
“對付女子非如此不可,她們是要人強迫才有趣味的……”
“這到是創論!”俠影冷笑著說,由不得一股不平之氣,直衝上來。她覺得一切的男人沒有不蔑視女性的,但是麵子上還能尊女性如皇後,骨子裏是什麼?不過玩具罷了。這位少年軍官蔑視女性的色彩更濃厚,當麵竟敢說這種無禮的話,不覺發恨道:“野蠻的東西!……像你這種淺薄的人,也配講戀愛,可惜了神聖的名辭,被你們糟蹋得可憐!……你要知道,戀愛是雙方靈感上的交融,難道是擁抱著一吻,就算成功了嗎?虧你還自誇,你很能交際,連女子的心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