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裏的話,女子……女子的心理我算是懂得多啦。她們所喜歡的男人,臉子漂亮還是第二件事,第一要揮金如土,體格強健,不瞞你說,在八年前我雖然失敗了,但是現在我確有把握呢!我在上海的時候,不時在愛美社演跳舞和劍術,那些年青的姑娘,對我傾倒得簡直要發狂,比那蝴蝶逐著玫瑰花兒,還要迷醉呢,可惜沒有機會使你看見。俠姊!你不知道在明亮的燈光下,我打扮得好像希臘的古騎士,手裏握著裝金琢玉的寶劍,劍鋒的光芒好像秋水,好像晨霜,在萬顆星般的燈光之下舞弄,閃出奇異的光彩,那一種壯烈而優美的情態,使得環繞台下的少女和青年深深的迷醉了。她們滿麵嬌紅,兩眼柔媚的望著我。唉!我真沒法描摹那一般滋味呢。等到我下了舞台時,我的衣襟上插滿鮮花,許多嬌美的姑娘向我微笑,她們都希望能和我作朋友……你想,我能傾倒那些交際場中的名星,我豈是不懂女子心理!隻是我卻有點捉摸不住你這位女作家的心理罷了。”

俠影聽他描述到深酣的時候,心靈深處也有些躍躍蕩動,不過太暫時了,不久依然平靜無波,並且覺得人類的虛誇,和趨重形式,這位少年軍官,又是唯一無二的代表了。他好像叢莽裏的有花斑的毒蛇,故意弄出迷人的手段,使人入殼。因此把他適才似乎能動人的一席話,完全毀滅了,一切美的幻影之後都露著卑鄙滑稽的麵孔,她接著他的話說道:

“所以你應當明白,人類不是那麼簡單,也不是都如你所想的那麼醜惡,……你絕不能以對待一般女子的花樣來對待我……如果如此,你將要錯到底了。”

“唉!俠姊!請你不要氣,我懇切的求你聽我可憐——或者你認為愚癡,甚至於認為虛狂——的伸訴,真的!我敢對天發誓,我對於一切的女子,雖然有些不應當,……就是你所說的蔑視。但是我自從認識你以後,的確一直在愛著你,極熱烈的愛著你,無論什麼時候,也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都想著你。可是我也明白,你是不想著我的,對不對?”在他問這一句話的意思,自然滿望她的回答是“不對”,或者是“那裏的話呢”,不過結果她隻“哼!”了一聲。他覺得有些失望了,但是仍然鼓著勇氣說道:

“後來我聽見你和人結婚了,我當時就仿佛被人摔在無底深淵裏,那裏邊的冰淩如劍般的刺著我的心。經過了這一次傷心之後,我就到南方過漂流的生活,但是每當月夜或清晨時,我總是想起你來,就寫信給你。但是不知道你的住址,往往寫好之後用火燒了,希望你能在夢裏看見,但是你絕沒有回信來,……咳!俠姊,這次你知道我為什麼北來,唯一的使命,就是來看你,來安慰你,使你忘記一切的悲愁,不要常常憶念著已死的他,而苦壞了你的身體。俠姊!我相信你是偉大的,將來必能有一番大事業的……一定可以在曆史上留個痕跡。但是第一不要忘了使你的身體強健……所以必須放開心腸尋求快樂……至少總得有一個親切的朋友。……”

俠影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頭道:“算了!算了!你不必再說下去吧!我老實告訴你,我此生絕不會和你發生戀愛!”

“哦!為什麼?……我也是很喜歡藝術的……而且我也曾努力於藝術……跳舞,圖畫……我想我們將來很可共同研究,並且以你孤零,實在需要一個負責任安慰你的人呢!”

“朋友我有的是,至少兩打!我並不覺需要什麼……請你不必說了吧,何苦呢,誰不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嗬!”

少年軍官聽了俠影的話,正碰著心病,不覺紅了臉,說道:

“豈有此理。”

“可不是嗎……豈有此理,也不知道誰才豈有此理呢!”俠影冷冷的又補了這麼一句。少年軍官樣子很忸怩的站起來在屋子裏打磨旋,後來他依然又坐在適才那張椅子上,含著不平的口氣說道:

“哦!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和我講戀愛?……我的身體不強健嗎?……我的臉子不漂亮嗎?……我的地位不高嗎?我沒有藝術的天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