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王傳達視線的第一行字，就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老大，你怎麼了？身子發抖？”
“沒有，沒有，隻是酒上了腦子。”王傳達急切地奪過那章程，隻見那上麵，用正楷書寫著：
同天同地同日同月同宗同脈同根不同家兄弟自願結成清算幫蓋因天地日月為世人共益祖上遺產為子孫共享故舉凡吾幫內之兄弟以清算祖產兄弟均分為要旨此舉上應天理下符倫常也
一陣狂風吹到，樹葉塵土的，在亭子裏亂竄。
“給老大毛筆！讓老大先簽！”
一支筆不可阻擋地遞到王傳達麵前，等不得王傳達推辭，那筆已經握在他的手裏。這一刻，提筆可謂千鈞重，王傳達可是真正領略到了。
自相殘殺？悲劇？世人恥笑？都與這筆有關聯。這筆真正融合了親情、人情和道德評判，讓一般人如何負擔得起？
王傳達運起腕來，隻聽全身的骨骼都在索索發響。
“老大先簽！老大先簽！”
王傳達簽了，像是玩乾坤於股掌之間。簽畢，氣定神閑，笑與人談：“請，請，大家請。”話音未落，又一記閃電，照亮了一張張慘白的臉。
看著大家都簽了字，王傳達舉起酒杯，說：“幹杯，為我們的清算幫！”
“慢，”有一個聲音說，“且慢，我提議，我們灑血為盟吧。”
“什麼叫灑血為盟啊？”有人問道。
“這是古代豪傑結盟常用的方法。血從指中出，十指連心，血即心血，共灑心血，可謂心心相連，心心相印。”
“好，好一個灑血為盟！”王傳達高聲說，“拿刀來。”
早有人遞上牛耳尖刀，王傳達接過，試了試刀鋒，那刀鋒暗暗發藍光，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好刀。這刀該是宰牛殺羊的好刀，卻用來剜割親人的心靈。
王傳達隻把刀尖輕輕在指尖上一拉，就有一個小口子，輕輕一指，一顆血珠就從空中跌落。
跌落的過程，就是墮落的過程。
血珠落地的刹那，那早已醞釀的大雨就從天而降。
好雨。
“大哥灑血了，來，來，接著灑血！”有人高聲叫起來。
有人尖聲叫起來：“疼！疼！”可是血還是出來了，血灑在地上，很快被一滴雨滴砸中，濺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這一場雨，從半下午，一直落到半夜。九龍溪的水都滿上兩岸了。王莊大部分人家的屋子，都進了水。
雨停時，一輪皓月當空照著，白汪汪一片水，像是一位巨人傷心流的淚。
所幸沒有人畜傷害。隻有山角落的癩蛤蟆、水蛇隨水漂進道地來，村口的老香樟被一個雷電劈了半椏樹。
王莊上下都是一股腥味。有人說，這是血腥味。
有人說，這是大災的先兆。這次大水沒有收人走，天要變著別的法子收人了。別的法子會比這個更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