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清思院偏殿的蓋造全部是她自己的設計。這是一所不同於大明宮所有房屋的宮殿,他的外部骨骼全部用堅硬的花崗岩建造而成,用大理石黃銅綠玉裝飾,而他的內部則是由黑幽幽的鋼鐵,成噸的黃金白銀填飾,這建造是參考大秦大食國的宮殿建設,在治道上她鄙屑這些看起來廣袤的大秦、大食國,可唯有在宮殿建設上,她喜歡大秦大食的風格,尤其是龐大堅硬的大秦國的風格。處理完政務後,她看著在明炬下被照耀的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光芒下的成噸的金銀鋼鐵,他們的線條是流暢尖銳的,不繁瑣,磅礴簡約。她再一次笑了,她看著眼前成噸的金銀精鋼從地底爬出來,金銀腐蝕人心骨骼,而鋼鐵則切爛人的肉體血脈。在金屬的衝擊下,人,弱小貪婪的人是如此可悲,他們舉著鋼鐵互相砍殺,把鋼鐵嵌入對方的血肉,然後換回被冠以被稱作財物的金屬—金銀,再用這金銀換回一點可憐的生存生活資料,喘一口氣沐浴著陽光活著。
武氏雖然喜歡精鋼的金屬,可她並不喜歡金屬的味道,她喜歡新鮮花卉水果的味道,滿屋內盡是時鮮的水果,鮮花。她把自己浸泡在醉人的花香裏。她看著麵前的珠簾錦幄,光華燦爛,撫摸著自己身上泰雅紫繡金梅花錦袍。印染這件錦袍所用的染料是一種極為珍罕的染料,她身上的這件金錦袍所要用的染料就需十二萬隻出產這種染料的昆蟲,更不用說巧奪天工,費時費力的手工藝。這樣一件錦袍就耗費了帝國高超工匠近三年的功夫,作為用在帝國的最高統治者身上的物事,他的代價計算是不需要用金銀計量的,隻隨武氏的心。武氏用她那纖纖尖尖的手指撫摸著錦袍上的閃耀著光芒的金梅花,這金梅花的底下隱隱約約掩映著一種冷血動物—蠑螈。這是武氏特意交代繡上去的,就藏在金梅花的底下,如果不仔細看是無法觀察到的,武氏喜歡這種小小的冷血動物,更喜歡這霜冬傲雪的梅花,她的衣飾也是她用來觀賞用的,她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又用銀叉挑起一段通花軟羊腸,這種休閑小食品。她品囁著,極為享受的聽著金屬銀叉和石頭碰撞發出的聲音。凡是用在她身上的東西,無不是講究的,這羊腸取自上等灘肥羊,在其中央灌入牛羊骨髓油脂,吃入嘴中,溫潤綿長,極為進補。武氏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想著自己以前在武家過得缺鹽少糖,半死半活,人鬼莫辨的日子。她苦笑笑,而今還要感謝那些日子,如果不是那些日子的鍛煉,使她過早看清了人間世,成為了一架冷酷的殺戮機器,她又怎麼會成為今天人人敬仰敬畏的武皇後呢。
她的母親楊氏是作為繼妻來到武家的,她的父親這個投機商在她幾歲時便死了,死的那麼徹底。父親大人一死,自然,繼妻的身份,等級的製度使她,她的姐姐,她的母親在武家完全淪為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的玩物,她們是三個地位低賤的女人。開始她恨自己為什麼是女人,是女人就意味著軟糯無力,天生是男人的附庸玩物,除用飯以外,她實在是無法在那個叫做家中的地方待下去。三個哥哥,三個具有強烈性力的哥哥無時無刻不再騷擾著自己的母親,而後在她和姐姐長大一點,自己和姐姐……現在她之所以鄙視肉軀是因為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楊氏原本是一個貞良美麗的婦人,可在三個哥哥的晝夜騷擾宣淫下竟然變為了一個毫無廉恥,完全遵從於動物欲望的縱欲女人,她甚至向她和姐姐講述哪個哥哥手段高超,哪個哥哥麵貌俊雅,惹人疼愛。她驚訝的聽著楊氏講述著這一切,這時她才發現,肉體是多麼的肮髒低賤,而所謂的禮義廉恥這些道德的口號又是多麼的虛弱不堪。她迅速成熟了。當然,作為代價,她和姐姐日後的高宗**韓國夫人也得到了片時的解脫,她沉浸於書史經典,工於心計,兼涉文史的她一點點變得強大,強大,強大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天生具備聰慧頭腦的她在文史的浸潤下馬上由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小貓變為心狠手辣,乖戾陰狠的婦人,變為披著貓皮的老虎,她長出尖牙利爪,她的胃口逐漸變大,她需要吞食大量精血,可她沒有絲毫的條件,她隻能隱忍。曾經的進宮對於她是一個極大的轉機,可是對於她這種賤民想要出頭又是何等的艱難,低賤的出身,等級的分配使她從十四歲熬煉到二十七歲才混到了一個才人的名位,聰明才力如她也需要經受如此的熬煎,今天的一切是她熬煉了十幾年得到的,她的人生信條是前進,鬥爭,再前進,再鬥爭。不鬥爭就什麼也無有,所有的一切全部靠自己去爭,去奪。她已習慣了這種生活,閑適安逸,溫馨浪漫不屬於她,她也鄙視這種屬於普通人的生活。以前在自己家中的閣樓上,她看著街道上拋頭露麵,穿梭往來的人群,想象著這群低賤的人群,真正的貴人是不會拋頭露麵的。她鄙屑他們。當然,他們之中不乏聰明絕頂的頭腦,可僅僅是統治者規定的一個倫理框架,等級製度就牢牢的捆住了他們的手腳,使他們在人情虛耗,貧乏的物質精神供應中碾來滾去,狼狽不堪,及至耗費盡他們的精血,向自己的丈夫—高宗,這樣天生的貴人貢獻自己的血肉。可笑的是,伴隨著精力的虛耗,判斷力的下降,他們變得麻木不堪,隻剩下瘦削的瞪大了的空洞雙眼,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切已經變得天經地義,既然已經無法前進,所以他們墮落,懶散,肮髒,不擇手段,因為這些品質,如螞蟻般,成萬上億的他們被帝國牢牢的統治住了。他們是帝國的豬豚牛羊,帝國,或者是說她,想把他們怎樣就怎樣,隨她喜歡。所以在她成為人人敬畏的二聖之一皇後時,她肆意的處理著以前的人和事—三個哥哥流放鴆殺,他們低賤的妻子被宮監用鐵鞭抽爛脊背肚腹並刻花她們的麵容,她看著血肉狼藉她們,真不知道她們以前的驕傲,趾高氣昂又到哪裏去了;至於王皇後和蕭淑妃則被砍去四肢,如人彘故事浸泡在酒缸裏,她看著這些所謂的貴人是如此不堪一擊,他們是貴族中的渣滓,正是因為隻知道享受,屍位素餐他們,帝國才逡巡不前,底層才能之士也難有前進機會。所以今天,她如此的奢侈豪華用億萬人的精血供養自己她一點也不感到內疚,她吸吮著他們的青春脂膏補養著自己,使自己膚嫩如脂,童顏青春。這膏髓,既有貴族又有賤民,可她不管。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因為她的聰慧,她的勤奮,她的如鋼筋般的百折不撓,永不屈服。
在這暗夜昏沉的三更天,在那億萬人進入已夢鄉時,她又開始工作處理起政務了,對於目前帝國的形勢她可沒有高宗那麼陶醉樂觀。對於已把持朝務的她對帝國目前的形勢認識的非常清楚。在內部關隴貴族的頭腦雖然遭受了致命打擊,處決了元老長孫無忌一幹人,可關隴貴族軍事集團畢竟是一隻百足大蟲,死而不僵,他是如此的龐大,在朝中軍中尤其是軍中若幹機要衙屬占據著重要位置,對於已經向關隴集團開刀的她已沒有退路,在你死我活的政爭中她必須徹底打倒關隴集團,這已經不是一個許敬宗,李義府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而且許敬宗,李義府埋怨已深早已不堪用來作為槍尖鋼刀,必須物色一批新人。科舉製度是一個扶持新人的不錯選擇,可科舉出身畢竟根基淺薄又都為文士,開府理政尚可,如果是同好勇鬥狠,凶猾毒辣的關隴派軍事權貴鬥爭,還顯細嫩。對於這個龐大的權貴集團,她必須在朝廷上煽動起一場政治風暴,讓這場夾雜著腥風血雨的風暴徹底埋葬這個集團,她思索著,考慮著,這是內憂;大唐的外患也不容小覷。雖然西北的突厥,東北的高句麗已被芟滅,但帝國的東北又崛起了契丹勢力,在西北,帝國與黑衣大食頻繁交手,雖然是小打小鬧,但大戰必然會開打,因為帝國立國之根本是在西北,經略方向上也是要打通西北,向西北縱深發展,揚國威於西域。所以,和黑衣大食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帝國必須準備;更加令人傷神的是西南表麵是盟友的吐蕃最近蠢蠢欲動。武氏通覽了他的發展史,發現他采取的手段不可謂不老辣,極為狡猾隱秘。不知不覺中他已接連征服了象雄,近半個天竺,在鞏固後方後他又頻頻動作,表麵同大唐議和聯姻,內地裏卻連滅白蘭國,吐穀渾。帝國與吐蕃的戰略緩衝地段全部被他收入囊中。軍報顯示,近期吐蕃大將軍論欽陵調集大軍頻頻向安西四鎮動作,憑武氏敏銳的軍事直覺,交戰,是不可避免了。既然不可避免,武氏開始精心準備策劃一場大戰。她沒有功夫同這種戶口隻有幾十萬戶,人口隻有幾百萬的國家玩下去,這種國家同大唐實力懸殊太大,在她心裏,對於這種新興崛起的軍國勢力,隻有在他萌芽時,徹底打殘他,給他致命一擊。她認真的分析著有司呈秉的關於吐蕃與吐穀渾戰事的軍事報告。武氏發現,這是一個軍事實力強勁,十分難纏的對手。經過休養生息,韜光養晦,資源的整合,吐蕃已經由一個野蠻國家變為一個類似商代的奴隸國家,而由蠻族組建的奴隸國家他的戰力總是非常強悍的。武氏發現,他有一隻龐大的軍隊,且這隻軍隊的兵種十分齊全,有裝甲重騎兵,輕騎兵,‘龍蝦’式重裝板甲步兵,藤甲步兵,鎖子甲步兵;他的武器也是比較西式野蠻的。裝備有狼牙鐵棒,狼牙流星錘,镔鐵長槍,天竺烏茲鐵彎刀,闊背寬刃短劍,狼頭銅柄手錘,專門用來或近戰或投擲砸人臉麵。總之,他的武器裝備是沉重的,力量型的與唐軍是類似的。他的士兵與戰馬雖然是矮小的,但也是壯實堅忍的,耐力極佳,根據奏牘的描述,吐穀渾戰場上,一個吐穀渾士兵砍三刀都不能砍傷一個吐蕃士兵,他們甚至不能砍透他們的鎧甲;而吐蕃士兵隻需用他們鋒銳的刀砍一刀便可以把吐穀渾士兵截為兩段,吐蕃對吐穀渾的戰事,可以說是單方麵的血腥屠殺;在這背後,武氏還發現一個現象,就是他的作戰方式。經過政治改革,治理,他的軍隊規模是龐大的,他的作戰,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而他的進攻,則可以用狂風暴雨來描述。經過這番認識發現,武氏意識到,吐蕃,不是那麼好打的。但他也有弱點,他的弱點,正如武氏開始所認為的那樣,就是他的國力,他的後勤補給,龐大的軍隊規模與軟弱的後勤糧草供應形成了鮮明對比,武氏發現他的糧食隻有青稞、黑豆,很多時候都要靠羊肉幹,犛牛肉幹來充饑,但肉食畢竟珍貴,他的供應是稀少的。綜上所述,武氏認為帝國的西南麵,一個短時間內打不死,嚼不爛的強大對手崛起了。他雖然對大唐構不成最致命的威脅,這是必然的,因為他在大唐最強大之時崛起,這已經注定,他永遠不能成為顛覆大唐最致命的力量,就如同黑衣大食一般,是一個道理。她反而比較在乎東北麵小而悍戰的契丹勢力。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認真對待,他雖然成不了最致命的威脅,但他的實力,完全可以成為顛覆大唐的一個極大誘因,如果處理不好,就會造成土崩魚爛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