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謀劃此次作戰。對於她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時期,內憂外患。任何一點軍事上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關隴軍貴集團的複興。老將自然是死光用完了,而少壯派大多是關隴集團人物,裴行儉,程務挺等雖然悍戰,可他們是屬於這個派係的。尤其是裴行儉,在政治上剛被自己打倒不久,是萬萬不能用的。她物色著新的人選。武氏是絕頂聰明的,任何問題都難不倒她,經過縝密的謀劃,她計議已定,便拿起這份奏牘報告移駕清思院正殿向高宗報告。對於向高宗奏議軍國重事這件事,她一直是耿耿於懷。但現階段她必須同高宗聯合,這不僅是因為高宗是自己政治上最堅實的盟友,隻有雙方聯合才能遏製關隴集團的反撲,死灰複燃;而且高宗是不昏庸的,對於軍國事他也是有自己看法的,如果一味隱瞞,隻能造成雙方的裂痕,她對於高宗,還是有點被叫做感情的東西的,當然,這也不過是當年在感業寺時那段感情的積累,是自己那段‘不信比來常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感情的餘溫而已。
武氏來到這正殿,高宗仍是在看他的侏儒楚舞,聽他的絲竹管弦。他斜歪在榻上,眼前模模糊糊看明是武氏來了。“你來了。”武氏屈膝下拜。“陛下萬安。”起來吧,在自家中朕與你不必如此。到榻上來坐吧,下麵冷。”高宗總歸是一個溫柔繾綣的人。武氏對這些感情是無動於衷的,而且她始終認為高宗作為大國統治者卻總是有這種纏纏綿綿的感情十分愚蠢。“謝陛下。”武氏坐定。高宗斜歪著,眼睛看著武氏這套華貴錦袍,“你這件錦袍不錯,金梅花被這燈炬一照,十分不錯。”是不錯,陛下,但也不過是一套衣飾而已。不知陛下看近期的軍報沒有,西北似乎有一點事。”朕病了這些日子,鮮少關注這些東西,皇後不是正在打理嗎,再說突厥、高麗已平,哪還有什麼大敵。”高宗懶懶的,對於國政,他總是這個腔調。武氏心照不宣,這是屬於高宗特有的“無為”方式,看似漠不關心,但總是能在緊要之地之處刺出致命一槍。當年對太子之位的爭奪,他這種看似無為實際上無不為的行為方式,硬是擊敗強有力的對手李恪、李泰,奪得太子之位。這也是那位李家老祖宗五千言《道德經》的撰者李耳傳下來的本事吧。但武氏還是要以長槍大戟的方式刺激他,征服踐踏他。“陛下,恕妾直言,別的陛下可以不看,但軍國重事尤其是重大軍事陛下還是要關注的。陛下說得也對,大食、契丹近來是沒有什麼大動作,可西南麵的吐蕃要崛起與我大唐抗衡了。”吐蕃,就是那個疆域隻有凍土雪山,戶口幾十萬,人口幾百萬的的番邦也敢與與我疆域萬裏,戶口五百萬,人口四千萬的大唐抗衡?”高宗著實沒把這個外邦放在眼裏。武氏鄙夷著他的見識。“陛下,軍國事不是這麼計算的。這吐蕃行事陰狠,短短十幾年間他已經滅象雄,殺伐占據了北天竺,鞏固了後方;之後他迅速拿下了白蘭國,吐穀渾。眼下他的大將論欽陵已經向安西用兵,用意很明顯,就是要截斷大唐與西域之路,吞噬大唐的安西,北庭,河西,隴右。如果這四個軍道一失,我大唐就危險了。陛下說他小,經過這步步蠶食,他的疆域已不算是小了。而且就算他小,可他的士兵極為悍戰,我大唐西北地區的氣候地勢也都有利於敵而不利於我。當年的秦國,後漢強不強,大不大,可對於義渠,西羌勢力很費了一番頭腦。從另一方麵說,後漢實際上就是亡於西羌的,而這吐蕃就是羌人勢力,如果我大唐不能在他剛崛起時給他狠狠一擊,以後就危險了。”嗯,聽皇後這麼一說,是有些道理,北狄西戎南蠻東夷,從來都是強兵勁馬的北狄西戎是大敵,好吧,把軍報拿來我看。”武氏遞上軍報。高宗蹙眉看完軍報,“不想我大唐西南竟崛起如此一股勢力,這必然影響大唐西伐大業啊。皇後想怎麼打。”武氏進言道:“必須派遣一上將統帥精銳唐軍,給他致命一擊,不知陛下以為如何。”皇後想要進攻。”是,陛下。”朕看不可,這麼強大的一股勢力又是崛起之時,鬥誌正酣,如果這時與其硬碰硬勝負難料,不如嚴命邊將,緊守城池,磨磨他的銳氣,那是再攻,便可萬無一失。”妾不同意陛下的認識,安西、河西都是數萬大唐將士用命換來的,如果堅守城堡,任憑吐蕃長驅直入,那麼這些地區就會遭受極大的破壞。如陛下所言,就是最後我大唐打贏了,大唐又得到了什麼,斷壁殘垣,那時我大唐再想西伐又要遷延時日,費時費力。”高宗仍是蹙眉思索著,“皇後說得有道理,皇後想得是進兩步,朕想得是退一步,這一前一後就是三步。可是從軍報顯示的他的戰場表現來看,他的勢力是強大的,大唐恐怕難以一擊致勝。”陛下要對我大唐將士有信心,有時打仗打的就是一股蠻勁,自從我大唐創立以來,野戰爭鋒,還從沒有哪個國家是我大唐的對手。”好吧,既然皇後如此說,就讓我軍一試,掂量掂量吐蕃的實力。那就讓裴行儉掛帥,郭待封,程務挺為副,帥精銳鐵甲五萬,殺伐吐蕃。武氏斂容,”陛下想用關隴權貴,這三人可都是屬於關隴一派,尤其是裴行儉,剛在政治上被打倒不久,銳氣、怨氣尚無消磨,如果陛下現在把他扶持起來,那妾以後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就連陛下……還是防著一點好,陛下必須注意全局。”那皇後何意?”依臣妾之見,不如用征東成功的薛仁貴為帥,番將阿史那道真、郭待封為副,如此必可建功。高宗拿起武氏的衣飾錦袍觀看,“薛仁貴是個擅長突擊奔襲的將領,如果要他做帥,以他的資質恐難服眾,但皇後如此說了,可以讓他一試,也算是栽培他了,他倒是沒有什麼根基。”也不完全是,隻不過他是沒落貴族之後,可見庶民百姓當中真正難以出現什麼人才,徹底剿滅關隴,困難重重。”皇後錯了,皇後不記大行皇帝所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水’說得就是庶民、賤民、愚民。且不論別的,這堅實龐大的大明宮為誰建造,就是這群人;漢高祖打天下用的也是這些人,可見並不是沒有人才,就看我們給不給他們機會,皇後慢慢發掘吧,總會有的。”陛下高論,很有道理。那就加封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郭,阿為副總管,帥精銳戰甲五萬,拿下吐蕃。”邏娑道?朕記得吐蕃首府就是邏娑,看來皇後對這次戰事很有信心,想再來個高句麗式的犁庭掃穴,好啊,好,皇後有這種雄心,朕一定全力支持你,那下旨告訴薛仁貴,讓他好好打,把他擅長的突擊奔襲的本事全使出來,朕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遵旨,陛下。”
武氏看著自己的丈夫高宗,他雖然有點屬於貴公子式傷春悲秋,可經過他的言論分析看來,他作為一個大國的統治者還算夠格。他的分析也可謂深入,他唯一缺乏的是霹靂手段,缺少做事的決心,而自己就充當了那個決心的角色,也許外人難知,李治如此聽自己的話不為別的,這都是她床上**、用鐵銅**出來的結果。他已經習慣對自己的逆來順受,這原因,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陛下像書史上的一個人。”武氏調侃道。“何人?”漢昭烈帝劉備。”為何。”因為妾讀史發現,劉備此人很能剛柔並濟,以往總是認為他比較仁弱,其實那是他的退,他的進就可以做到鞭笞長吏,引刀向大儒宋忠,手戟鞭打錘擊人。仁弱是表,骨子裏是極為剛烈的。他是‘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高宗直搭搭的看著武氏回答道,“皇後想知道朕是怎麼看那個人的嗎?朕認為那個人手段高強,虛偽自恃,就奸猾來說,曹操都不是他的對手,為人嫵媚啊。朕看皇後的嫵媚卻比他純淨幹淨的多,皇後的嫵媚讓朕想起一句辭來‘有一美人,雲發豐豔,蛾眉皓齒,顏盛色茂,景耀光起’,皇後,今晚不要走了。”高宗以病軀摟抱武氏,他被武氏皮肉豔服吸引。燈炬輝煌、香氣歌舞彌漫的清思院,武氏略顯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