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殿是一處專供祭祀雙修的隱秘所在,幽暗的黃銅壁燈,黑色大理石裝飾的地麵牆麵,厚沉的犛牛毛、羊毛地毯。芒鬆芒讚看著那些殿中做出各種手印、瑜伽動作的喇嘛國師,又看看那些在祭祀桌上的人牲。透過簾帳,他看到今天供他雙修的淑媛修女。“這麵貌、身體、肌膚發絲是不錯的。”他在心裏道。接著他開始在喇嘛的指導下進行雙修密戲。他聽著喇嘛們講解著經典奧義,看著對麵所謂的修女在性力的刺激下沉沉的低吟著。可他一點不動情。在他看來,這《時輪經》最精髓的微言大義就是忍,就是克製物欲、情欲,最後達到沒有弱點,絲毫沒有人性的最理性,最自然,最天道的狀態。他現在雖然還沒有達到那種狀態,但對於男女情欲,他是看透了,也參悟透了,他可笑,對於這賤爛的器官。現下,女人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用來進補的藥材,他必須享受這藥材,得到這藥材的沃養。
他佩服那些象雄,天竺偉大的先賢,因為他們偉大的,充滿智慧的經典。他仿佛看到了佛道先祖瘦到骨頭了的釋迦牟尼
在菩提下的頓悟,他歎服。
但現實畢竟是現實,作為俗世中的君王,他有大量庶務需要處理。伴隨著王國身軀的一點點的龐大,吐蕃,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苟縮一嶼,封閉自守的國家了。當然,伴隨著身軀龐大的結局自然是強有力的對手也就出現了。他思索著,王國,尤其是對於他來說麵臨著嚴重的內憂外患。在內部,他的權力根本無法集中,不能大權獨攬,隨心所欲。強大的,或者說是尾大不掉的葛氏家族幾乎把持著全部政權軍權,作為政教合一的國家,自己僅僅是教權的代表,對於他來說,自己更像被葛氏家族豢養的寵物,連獒犬都算不上,隻能算是小貓小狗,雞豚牛羊。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這種被人擺布玩弄的感覺。父親活著的時候就受到葛氏家族的領頭羊大相,那個瘦削老頭祿東讚的擺布控製。自己繼位以來,祿東讚仍是陰魂不散,他的兩個兒子—葛爾東讚,論欽陵一個是大相,一個是大論兼大將軍,分別把持著政權軍權。葛爾東讚且不說他,但論欽陵十分智謀驍勇,善戰無前。可以說對於唐國的整個戰事,都是他全盤策劃的,極富才能。這是兩個十分難纏的對手,必須小心對付,一擊致勝;外患也是令人頭痛的,東麵的大唐是最龐大的敵人,他就如大雪山那般橫亙在王國的東麵,製約著王國爬行擴張。而王國的西北麵有亦敵亦友的勢力波斯帝國大食,就是西南麵也是有一個身軀還顯弱小的南詔,但仍然需要關注,因為他畢竟為一個小而悍戰的勢力。而且就算對於內也是還存在著一些問題的,北天竺,白蘭,吐穀渾這些新近消滅的國家都需要消化吸收,這需要時間。而對於這些王佐大臣,他誰也不佩服,即使是論欽陵。但他卻有一點佩服祿東讚,因為他同祖父一起為吐蕃厘定了製度。這非常了不起,軍事上一百場勝利都不如一套製度有用。如果不是祿東讚製定了戶口在籍製度,賦稅徭役製度,牧業牛腿稅製度,那麼想要在短時間內消化吐穀渾,白蘭,天竺這些國家是不可能的。他還是要感謝這葛氏家族,但拿掉他是早早晚晚的事,隻不過現在自己根基不深,論欽陵也有點用。經過他的研究分析,王國目前的任務對內要把這套製度迅速貫徹下去,強力鎮壓敢於反叛的勢力;對外就要以守為攻,大力進攻大唐安西、河西,擴充戰略緩衝帶,搶奪膏諛之地,斬斷大唐的臂膀。這也是他和論欽陵商議的結果,至於仗打得怎麼樣,就要全看論欽陵了的。現在,他要實現他的野心欲望,邁出第一步,真正掌握王國,不管是政權還是軍權。坐在案前的他思索著這一切,“明日的屠殺奴隸大會應該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對於新興的政權吐蕃來說,正如芒鬆芒讚分析的那般,他的內部統治是不穩固的,剛被征服的勢力地區時有抵抗賦稅徭役的叛亂行為。作為被征服地區,他們的地位自然矮三等。本來的他們,過著放牧牛羊,逐水而居的自由快活的生活,天高雲闊的大漠草原任其馳騁。可吐蕃的到來打亂了這一切,他們的牛羊、土地、人口全部登記在冊,這些自己的血肉財產從此再不屬於自己所有,連自己,連自己這身骨肉也被國家當做財產登記在冊,頻繁的征伐,沉重的徭役賦稅仿佛是巨大的鐵鏈牢牢的圈住了他們,而這些鎖鏈就像那毒蛇一般,使勁的往自己血肉裏鑽,吸吮他們的精髓脂膏。以前那種天高雲淡,縱馬馳騁,酥油煎鬆茸的快活日子沒有了,他們被當做隨時可以更換被棄的螺絲絞入龐大的,機械肮髒的國家機器之中。天真的他們以為進入國家機器不過是肉體繾綣受苦,可他們發現,他們錯了,錯得是那麼愚蠢。進入這鐵籠,進入這國家機器就意味著有了參照攀比,嚴肅的製度,物質地位的等級分配使原來人與人之間淳樸的關係被打破了。原來和諧的,充滿著陽光溫暖的般笑容的鄰裏不見了,取而代之是如蜈蚣毒蠍那般的嫉妒殘忍,每一個人都露出獠牙利爪,恨不得活剝了對方。因為資源已全部被王國統籌,自然自己得到的多別人得到的就少。這吐蕃王國,他賴以生存的龐大國家機器放出了天地人世間最肮髒殘忍的毒液,他不似蛇毒蠍毒,他無色無味,沒有讓人瞬間感到疼痛的感覺,但他卻慢慢腐蝕著人心皮肉,耗盡自己的精血,及至把自己的血肉精神全部交給王國,供王國驅使,供王國玩樂錘楚,他是最劇毒無比的。可麵對著王國強大的尖牙利爪,他們隻能忍受著,忍受著喝下使他們機械麻木的汙穢肮髒的來自國家機器的毒液,可實在太疼痛了,這種對於肉體精神的雙摧殘就好像別人用鐵鉗生揭自己的皮肉,他們實在忍受不住了,他們,發動了叛亂!可及至發動叛亂才發現,統治機器這腐蝕,這腐蝕已經深深的浸潤在人心裏,他們再也不是以前的鐵板一塊了。他們缺鹽少糧,武器低下破損,最致命的是自己內部,那些已被腐蝕沾染的人為了王國的小小的一點恩惠,不斷發生這叛變,不過十日,強大的,鎧甲武器精良的王國軍隊就鎮壓了他們,沒有任何憐憫,幾萬人的隊伍遭受到了屠殺,餘下來的隻有近千婦孺,他們不知何以王國的軍隊何以如此有效率,即使是屠宰幾萬頭牛羊也需要一定時日。他們不明白,死無全屍,肉骨分離的他們也永遠不會明白了。而這些,隻有王國的最高統治者,也就是讚普芒鬆芒讚明白,這就是他佩服祿東讚,敬畏天地製度的原因,隻有製度,等級鮮明的製度才是控製人最好的鎖鏈。有了這製度,他就可以永遠穩坐王位,看著王座下的芸芸眾生在製度下愚蠢的你殺我,我殺你。不管是思想對思想,刀槍對刀槍。對於穩坐王位的他來說,每日觀賞‘人造人’之間發生的這樣好戲,是自己最大樂趣。
吐蕃王宮,布達拉宮前麵的廣場上,聚集著成千上萬的吐蕃庶民百姓,隻是因為好奇,因為在這廣場上,鐵鏈吊起了上千的婦女兒童,他們用的枷是獨特的,這是一種叫做重木長腳枷的刑具,所有受刑的人一字排開,全部枷在這一根重木長腳枷上,沉重的巨木拉墜著身軀,對於受刑者來說,枷上這種別出心裁的枷,不消一時三刻下部身軀便沒了直覺,幾天之後,下部的所有器官都將壞死,腐爛。對於這群柔弱的婦孺來說,幾天的號枷,那些身體弱的下部身軀早已經壞死,死亡的血肉發出特有的腥臭氣味,招來了烏蠅蚊蟲。在他們身後站立著威風凜凜,身穿鎧甲,手執斧鉞及各種刑具的王國士兵,芒鬆芒讚坐在廣場中央的寶座上,俯視著腳底下這一切,他看著一個麵目姣好,但下部身軀開始腐爛的婦女,“再好的婦人也不過由幾塊肉,幾根骨頭,幾個內髒組成的。受到刑時,該怎樣還是怎樣,以前丈夫的所有嬌嗔恩寵都不存在了。”他心裏想著。人群中是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你看那個士兵多威風,他手上的銅鉞真是閃閃發亮呢”那個女人不錯,生長得多漂亮,真好啊,可惜馬上就被砍頭了”我們的讚新普長得什麼樣,聽說他青麵獠牙,有八個頭八條手臂,力大無窮,手格猛獸,天地間的任何事都瞞不過他,讓我看看”。
芒鬆芒讚對於這些‘人造人’沒有絲毫的興趣,他們的萬語千端對於芒鬆芒讚來說,不過是浪費目力精力的耳旁風。看著眼前的人身人海,他站起身來,開始了演講。“王國的子民們,你們都看到了吧,眼前這些懶惰肮髒的人種今日是個什麼下場。你們知道王國為什麼要殺他們呢,你們肯定不知道。讓我告訴你們,大家首先要明白,我吐蕃為什麼會達到今日之壯盛,一方麵是因為雪山天神的庇佑,另一方麵,則是你們融成一個鐵棒後強大的無所畏懼的力量。是什麼讓你們由昔日的平靜懶散,任強大的鄰邦欺淩的弱小生民變為今日強大的,不由任何人錘楚的力量呢,是我大吐蕃統一的力量,整合的王國機器機械的,碾碎一切前進的力量是我們今日如此強大最根本的根源。當然,這需要你們付出血汗,你們需要繳納賦稅,服徭役。可是人人奮力向前,為國為自己打出一片江山,讓每一個人有一個光明的未來這不好嗎,難道你們還要像這些懶惰的賤民一般再過以前那種缺鹽少蜜的日子,給我記住,那種日子不是你們想要的,你們需要的是快意的日子,意氣的日子。人生於天地間,應該仰敬天俯畏地,敬畏天地山川,尊敬自然,你們應該心懷感激,感謝這天地給你們的每一分供養,勤奮虔誠的活著。而不是像你們腳下眼前的這些賤民一樣,為了自己一點小小的私利,棄天棄地,棄王國於不顧,再讓我們回到以前那種缺鹽少油的日子,他們難道不該殺嗎。你們大家聽著,我大吐蕃人,仰敬天俯畏地,敬畏天地鬼神,不似那毫無信仰,奢侈放縱,多殺多征的唐朝人,他們身上的地獄惡鬼習氣我們絕對不能沾染。眼下,那魔鬼的大唐已經出兵,就要殺向我們了,為了保衛我們純潔的雪山土地,大家必須奮力殺敵,貢獻自己的血肉,解救愚蠢肮髒的唐朝百姓,把我大吐蕃的純潔榮光散播給他們!我已下詔,凡是在軍隊中服役並殺敵的庶民百姓,他們今年的賦稅徭役都可以減免,那些屠殺唐朝士兵惡鬼最多的戰士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牛馬,奴隸。奮力向前吧,我聖潔的大吐蕃人民,純潔的雪山天神保佑你們。說完,他跪向雪山的方向,合掌叩頭。廣場上,鴉雀無聲,上以萬計的吐蕃百姓合掌跪向雪山,他們沒有了剛才的私欲調侃,有的是臉上的莊嚴,肅穆,虔誠的表情。他們隨著讚普芒鬆芒讚叩頭,然後起身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