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鬆忙讚繼續著他的演講,“而今日,作為我們即將出征的犧牲,我們把這些愚蠢的賤民貢獻給山川神明,讓他們的血肉為他們贖罪,為我們祈福,來呀,開刀問斬,拿他們的心肝皮眼敬獻鬼神!”廣場上,是雷霆般的吼聲,‘讚普,讚普,讚普……’芒鬆芒讚滿意的,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已經在吐蕃百姓中間牢牢的紮下了根,在庶民那裏,自己已然是天地山川的代表,是上蒼神明。他在心裏微笑,看著眼前這些‘人造人’因為一個口號,一個政策就可以為王國,為自己奮不顧身。對於觀邢,他沒有任何興趣,他離開王座,在眾人深切虔誠的目光護送下離開。
廣場上,殘忍的刑罰正在上演,所有的人沒有回避,正如他們的讚普所說,因為他們不認為刑台上的人是人,他們是犧牲,是敬獻給天地鬼神的祭祀貢品,同他們平日宰殺的豬狗牛羊沒有任何分別,他們看著劊子手熟練的操縱著眼前一切。凜冽的高原寒風吹打著他們的糙厚皮肉,說來可笑可悲,這冷酷的刑罰反而激發了他們的戰心血性,他們貪婪堅忍的看著。
在刑罰的舞台上,吐蕃,這個政教合一的國家所特有的野蠻殘忍真正暴露無疑。與具有完整法律《唐律疏議》,對每一條性命都珍惜尊重的大唐不同,吐蕃,他的法律真正是為奴隸主服務的,他是那樣**裸。奴隸的人命賤如草芥,地主官吏,奴隸主可以隨意處死屬於他們的奴隸,比殺一隻豬狗還要便宜。而他的刑罰,充滿了人世間最恐怖,最具有想象力的味道。
刑場上,劊子手中,拿著各色原始野蠻的刑具。從另一個角度說,這些刑具的設計是為了吐蕃貴族的密宗雙修。因為藏傳佛教獨特的祭祀儀式,他的祭祀是需要人身上的各色器官的。在吐蕃貴族看來,人,更準確的說是低賤的奴隸是等同於牲畜看待的,既然他們的祭祀需要人身上的脂膏,那自然,這刑具也是為獲得器官製定的。其中有一種極為特別的專為獲得人的眼球的刑具,叫做石帽。這種刑具的形態就是一個石地盔帽,兩邊的繩索上拴上大石,施刑時,受刑者帶上這盔帽,沉重的大石,石帽下墜而正好壓迫人眼部的穴位神經,施刑者拿著繩索不斷勒壓,然後拿著鐵鉗摳挖著,一時三刻,眼球就如兩個銅豌豆一般滾出來,隻剩下受刑者空洞的麵龐。這刑場是真正的屠宰場,是屬於吐蕃民族的修羅場,阿鼻地獄。他張開統治的血盆大口吞噬著這些人牲骨肉。
此時此刻,遠在西域安西戰場上的吐蕃大將軍論欽陵是不知道芒鬆芒讚這一切的,他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吐蕃貴族。有些人就是如此幸運,就如這論欽陵,生長於貴族家庭,繼承了父輩的優良基因,又受到長輩的無限疼愛與精心培養。在庶民百姓正為了生計,為了一口吃食拚命掙紮根本不能學習真正的典籍與智慧時,小小年紀的論欽陵早已經是博覽萬卷,學得文武雙全。他尤其喜歡軍事,屬於本民族象雄,吐蕃的軍事典籍,中原大唐,漢人的軍事的典籍他無不通覽,更兼隨從父親祿東讚南征北戰的戰場實戰經驗,在他小小年紀的時刻就已經得到了庶民需要經略半生,甚至是一生才能得到的東西。高貴的出身,精明的頭腦,讀覽萬卷與戰場上獲得的智慧經驗,還有強壯的體魄,威武的麵龐。這一切都讓他在軍中迅速崛起。雖然他的地位不如王室,但他走過來的這一路實在是太順暢,太幸運了。連芒鬆芒讚心裏都是嫉妒他的,現在,隨著他的逐漸長大,他甚至對他由嫉妒變成了嫉恨。為什麼他就如此幸運,而自己雖貴為王族,可他的童年卻並不順暢開心,骨骼柔弱,麵龐慘白的他不被任何人看好,沒有人認真關心他,在乎他,所有的人都不在乎他,連自己的祖父也是,也許在祖父那裏,自己就是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玩物。可能在眾人心裏,他就是一個根本不會健康長大,早晚要夭折的孩子。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的聰明是絕頂的,精力也是如虎豹豺狼,極為旺盛的。但在眾人麵前,他需要保持柔弱。因為屬於婦人特有的慘刻的宮廷廝殺,祖父所有的孩子都夭折了,隻有一個父親活了下來;父親的所有孩子也都夭折了,隻有一個自己活了下來。所以,他必須保持柔弱,如果他表現出一點強大,頭腦身體精強他就有可能會被暗算,繼位之前的十年他是過著人鬼莫辨的日子的。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典籍書史上,他既不開弓也不拉箭,唯恐暴露自己的實力,隻有在典籍智慧中他才得到一點點快感慰藉,這就是他同論欽陵的區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瞧不起論欽陵這種舞刀弄槍偏用武力的人,不過一介武夫而已,他在心裏撫弄著他,靜靜的看著他。
論欽陵是不會想這麼多的,他隻想為國效力,建功立業。他是沐浴著溫暖的陽光,陽剛的長大的,他的全部人生經驗來自於戰場,他是一頭專注於戰爭的,胎生熱血的猛虎。他不會感受,也不能感受在陰冷潮濕的陰暗之地長大的冷血的芒鬆芒讚的感情,在他心裏,芒鬆芒讚不過就是一個還沒斷奶的,需要幫扶的孩子而已,所以,他根本不用去考慮自己的安危,他的家族三朝輔政,根深葉茂,他可以肯定,在這吐蕃國,葛氏家族的地位權勢可以用中原人的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穩如泰山,不會有任何危險。眼下,他不去考慮這些,也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他全心全意思索著對大唐的戰事。在對安西四鎮發動進攻前,他以雷霆萬鈞之勢拿下了又一個大唐藩國勃律國,同亦敵亦友的大食取得了聯係,對大唐形成了戰略上的半包圍,之後自己揮動十萬大軍馬不停蹄,拿下了大唐西域十幾個羈縻州。對安西四鎮前三個軍鎮的進攻中他發現唐軍是很難打的,他們裝備精良,糧草足備,而且軍陣運用嫻熟,若是平級的野戰爭鋒,吐蕃絕對不是大唐的對手。但他也有幾個弱點:兵不滿員,力量分散;不耐久戰;高原大漠的氣候地理也不利於唐軍。隻要他緊緊抓住唐軍這幾個弱點,就一定能夠打敗吞掉唐軍,他思索著,向自己身邊的寵物獒犬丟了一大塊肉。經過探報得知,大唐已經讓那個猛將薛仁貴帶軍五萬,戰陣討伐了。薛仁貴的頭號是邏娑道大總管,情況很明顯,這是衝著國都去的,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拿下這安西四鎮中最難啃的骨頭龜茲鎮,盡快回援國都。可這龜茲鎮確實難打,他不但修築有重城,月城,在外還有羊馬城,城外開壕,遍插鹿角樁簽,經過幾天的戰事拉鋸,他發現,想要拿下精銳唐軍堅守的城池基本是不可能,數萬大軍的猛攻隻能接觸到他的羊馬城,真正的城牆寨柵根本不能接觸。他必須重新思索戰法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習修吠咜瑜伽,讓自己緊張的神經放鬆一下。相比喜歡天竺密宗佛道的芒鬆芒讚來說,他更喜歡天竺的最原始古老的經道—吠咜哲學。他討厭密宗苯道那些野蠻殘忍的修為方式,同它們相比,吠咜講究飲食,調息,運動三者之間的和諧統一的經道之法更適合他,而且他也不認為佛道苯道比吠咜高明多少。在他讀吠咜經典《摩訶婆羅多》時他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故事,那些吠咜修為精深的天神使用一種威力極強的武器,在它使用時,滿天的火雨,大地震顫,狂風砲雨,連土地都被燒結了,他不想吠咜中還有如此厲害的武器,他深深震撼,所以他精心修為吠咜。眼下他做出各種瑜伽姿勢,控製著自己的呼吸,靜靜的思索著戰事。他靜默著,聽著自己的呼吸震顫,入定後,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血脈運動的聲音,硬攻不成,看來隻能智取了。他看著饑餓的,貪婪的吞食著骨肉的獒犬,計上心來,“絕望的人要給他們希望啊。”他心裏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