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吟風弄月,“孔顏樂處”見精神(2 / 3)

周氏帶著二程來到這裏領略了一番大好風光後,才開始講解《論語》。

他說,一日孔夫子坐在上座講學,弟子曾點、子路、冉有、公西華侍坐在兩旁聽講。孔子講完課後,要各人談談自己的誌向。子路首先回答說,隻要有人用他,三年便可讓危機之國大變樣;接著,冉有認為自己的能力隻能治理一個小國家;公西華則說,他隻要做個主持儀式的小官也就心滿意足了。當孔子見曾點在那裏隻顧彈琴,默默不語,便問道:“曾點,大家都說了自己的理想,你的誌向是什麼?”

曾點此時一曲恰至尾聲,“鏗”地一聲琴止,他從容瀟灑地站起來對孔夫子說道:

“先生,請原諒弟子胸無大誌。弟子的誌向與師兄弟們的都不同!弟子隻想在那暮春三月,鮮花盛開,翠柳吐綠,穿著輕鬆飄逸的春服,陪著數位成年人,尾隨幾個小童子,隨意閑聊,逶迤而行,直趨沂水;在碧波中沐浴,再登舞雩台,一迎涼爽輕柔的春風,最後一路上踏歌而返。”

孔夫子聽後,不禁喟然長歎地對弟子們說:“曾點的話說到我的心坎上去了哇!我的誌向與他完全一致。”

周敦頤解釋說,從表麵上看,曾點的誌向與聖人形象似乎有天壤之別。但正是孔夫子達到了樂的精神境界,故遂使“吟風弄月”的真實意義、文化內涵在他身上得到具體體現。也就是說,一旦解決了現實生活中之貧賤富貴對人之心理境界的影響,人們才可能“吟風弄月”,引吭高歌。

又一次,周敦頤帶著弟子來到一大片荷塘邊,朝霞映在荷塘上,荷花紅似霞白如雪。

周濂溪邊走邊沉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程顥、程頤隨其後,程顥對程頤說:“聽說先生作了一篇《愛蓮說》,今日見到荷花,又觸景生情,念起來了。”

程頤便走近周氏說:“先生,你給我們講講‘愛蓮說’吧?”周望著一望無際的荷塘,說:“這篇《愛蓮說》還是要靠你們自己去體會,你們先反複吟哦,直到背會為止,然後體會蓮花的品質和精神。”

說罷,他又獨自吟哦起來:“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程頤對程顥說:“先生將蓮花自況,出汙泥而不染,中通外直,香遠益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有君子之風。”

程顥似乎還沉浸在詩的竟境中喃喃道:“蓮花之君子也;……蓮之愛,同予者何人?”他走近周濂溪說:“當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真隱者少,有德者鮮,先生借花以自為寫照,有君子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

周氏微微一笑,對程顥說:“予謂菊,花之隱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蓮之愛,同予者何人?我聽人說你十歲能詩賦,常常吟誦《酌貪泉》詩,念來聽聽。”

程顥說:“古人寫酌貪泉詩的很多,我寫的兩句是有感而發。”說罷,便莊重地吟道:“中心如自固,萬物豈能遷?”

周邊聽邊想邊說:“程頤,你聽後有何感想?”

程頤說:“哥哥的兩句詩,是說人的品性隻要自固,外物是不能改變的,先生筆下的蓮花出汙泥而不染,不也是品性高潔嗎?”

周濂溪微微點頭,說:“孔顏之樂,是由道支撐,蓮花出汙泥而不染,是品性所支撐,那麼,你們說說看,什麼是孔子之道?”

程顥凝神而思,程頤則說:“先生,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這是不是說,道有二個方麵,即仁與不仁?”

“仁是孔子之道的核心,也是孔子為人之道的最高理想精神境界。那麼,什麼是仁?”周濂溪問正在深思的程顥。

程顥思索著說:“《說文解字》雲:仁,親也,從人二。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二言之,道也。這是不是說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便會產生人與人之間的道德關係,而這種關係便是講仁愛?”

周濂溪十分高興,說:“你們二人悟性真好,我送你們四個字:孔子之道的核心就是‘仁者愛人’,仁者愛人就是為人之道的基本準則,這也是孔顏樂處,所樂何事的基本答案。追求仁達到仁的精神境界,就是一種幸福和快樂。”

程頤與程顥相視一笑,程頤說:“老師講得何其精辟,仁者愛人。仁與不仁,正是人與動物的區別。”

在南安公府大院內,二程兄弟還發現了老師的一個公開的秘密:周敦頤平日裏講究個人衛生與環境衛生,但是他書房窗前的雜草,他不僅不除去,而且每天還要前去觀賞。他們不解地請教老師,老師則回答說:“與自家意思一般。”(《二程遺書》卷三p54)

程顥再次問道:“請問先生,‘與自家意思一般’的內涵是什麼?”

先生解釋說:“宇宙萬物產生之序是: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謂五行,因乾坤交感,萬物於是乎出。人亦萬物中之一,不過是‘得其秀而最靈’。所謂‘得其秀’者,即是說受之於天地之本‘太極’而成人性,表現出來就是:‘中正仁義而主靜。’”

“那麼‘觀物’是不是也要達到對‘中正仁義’之人性的把握?”程頤也進一步問道。

周敦頤繼續說:“是的。我之所以經常‘觀物’,甚至留下自家窗前的雜草來‘觀物’,還教你們去‘觀’這‘觀’那。此‘觀’不是簡單地看看而已,而是在‘靜觀’萬物之中體會天地之根、萬物之源,並最終達到對‘中正仁義’之人性的把握與突顯。這裏的關鍵是觀‘生意’。此‘生’為動詞,意為人們在觀植物與動物生長的過程中,要透過具體之形去體察其內在的勃勃生機,這實際上也就是天地之根、萬物之源。‘生生不息’之‘太極’表現於人間社會即是‘仁’,即是‘愛’,這就把天地、萬物、社會與人通而為‘一’了。以如此胸襟、如此視野、如此品質去為人處事,必可體會到天下萬物無一物非我,從而,心胸開闊,仁民愛物,終臻‘天人合一’之聖人之境。”

二程在“吟風”、“弄月”、“觀物”的過程中,終於“悟道”:這就是孔夫子之情懷,亦是先生所解聖人之精髓。”

繼而,周氏還在《濂溪港》一詩中闡發其以素淨淡泊為足,以“飽暖”、“康寧”為樂的陶然自得的酣暢生活,詩雲:

廬山我久愛,置田山之陰。

田間有清水,清沁出山心。

山心無塵土,白石磷磷沉。

潺湲來數裏,到此如澄清。

有龍不可測,岸木寒森森。

書堂構其上,隱幾看雲岑。

倚梧或欹枕,風月盈中襟。

或吟或冥默,或酒或鳴琴。

數十黃卷軸,賢聖讀無音。

窗前即疇囿,囿外桑麻林。

芋蔬可足歲,絹布足衣食。

飽暖大富貴,康寧無價金。

吾樂蓋亦足,濂名朝暮藏。

後來,二程學成後,亦效法恩師之“觀物”。據程顥的二傳弟子張橫浦(九成)記載,程顥“(明道)書窗前有茂草覆砌,或勸之芟,曰:‘不可!欲常見造物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魚數尾,時時觀之,或問其故,曰:‘欲觀萬物自得意。’”(《宋元學案》)而且程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寫下了名垂千古的詩篇《春日偶成》:

雲淡風輕近午天,

傍花隨柳過前川。

時人不識予心樂,

將謂偷閑學少年。

師徒有書可觀即可樂,吟風弄月、觀物觀景亦有樂;此樂因與物質的現實的富貴貧賤的狀態相隔分,固而能久遠,能恒常,能入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