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吟風弄月,“孔顏樂處”見精神(3 / 3)

後來,後學們為紀念一代宗師在古代南安府內的吟風弄月,就在南安府後花園建起了“吟風弄月台”。

二程成名之後,也將“孔顏樂處”的問題作為宋明理學的核心問題之一。

程顥給弟子講學時,每每對“孔顏之樂”深思體味,提出了“樂天知命”的問題。他指出,聖人者,如孔夫子,以“知天”、“行天之道”為職,即所謂“替天行道”是也;而“命”則是人生中的必然性,如富貴貧賤之類。

聖人“知天”,所以努力於自我的道德人格的修養,致力於“博施濟眾”的事業。把個人的精神境界、事功行為上接之神聖的“天”,這就為人之世俗的思慮生活接續上了超越性的價值之源,如此,則何為不“樂”?

至於具體人生中的富與貴、貧與賤,都是不可妄求亦不可規避的。知此“命”則心安,心安則能在貧困潦倒中生發其“樂”、保持其“樂”,這就叫“樂天知命”。

程頤遊太學時,胡瑗向他提出了“顏子所好何學論”?

程頤駕輕就熟,答以“學以至聖人之道也”。

對此,胡瑗深感驚異,而在程頤倒未必感到出奇。因為程頤認為,他所表述的尚非“孔顏之樂”,而是“孔顏之學”。孔子有“知之”、“好之”、“樂之”之說,程頤所論屬第二層。

在二程的著述中,多次討論到“孔顏樂處”,指出“‘樂莫大焉’,‘樂亦在其中’,‘不改其樂’,須知所樂者何事”。

明道說:“顏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耳。‘其’字當玩味,自有深意。”

《程氏外書》卷八載,遊酢初見伊川時,伊川“因謂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顏子簞瓢陋巷不改其樂,簞瓢陋巷何足樂?蓋別有所樂以勝耳”。《程氏外書》卷七亦記載:“鮮於侁問伊川曰:‘顏子何以能不改其樂?’正叔曰:‘顏子所樂者何事?’侁對曰:‘樂道而已。’伊川曰:‘使顏子而樂道,不為顏子矣。’”

程顥與程頤成人以後,一位以和易著稱,一位以嚴毅聞名,二人雖然性情不同,然而對於“孔顏樂處”卻心領神會,且達到了獨具特色的境界。

相傳有一天,他倆應邀參加一個宴會。酒席上有幾個花枝招展的歌妓不僅彈唱歌曲,還故意賣弄風騷,給人勸酒。

一直以“天理”的規範要求自己的程頤見狀,認為主人這樣招待他們,實不應該。他越看越感到惡心,又不能當場駁主人的麵子。他隻好氣憤地拂袖而起,借故三步並作兩步走,提前退席了。

程頤以為哥哥也會同他一樣離開那個不該去的地方的。哪知,程顥對發生的這些事,卻泰然處之,行若無事,依舊與同席者盡興飲酒,談笑風生。

第二天,程頤餘怒未息,跑到程顥的書房責備哥哥,為何在那種場合飲酒。

程顥笑著說:“你還想著那件事嗎?昨天酒宴上有歌妓,我心中卻沒有歌妓;今天我書房裏沒有歌妓,可你的心裏還滿是歌妓啊!”

程頤聽了哥哥的一席話,頓時臉上臊得通紅,自愧學問和修養比不上哥哥。

程顥有見於氣象,得吟風弄月之樂。自此,程頤以“不改其樂”為內有所樂,而非“樂道”,並斷言“使顏子而樂道,不為顏子矣”。故鄒浩說:“伊川見處極高”,“吾雖未識伊川麵,已識伊川心。何其所造之深也”。

“學至涵養其所得而至於樂,則清明高遠矣。”程頤晚年更趨和易,氣貌容色皆勝平日,自雲:“學之力也。大凡學者,學處患難貧賤,若富貴榮達,即不須學也。”

進而,他們得出結論:“孔顏樂處”於人可得真受用,“樂是學,學是樂”,“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於死生之際能超然死生之外,與有意忘死迥然有別。

二程兄弟在洛陽講學期間,也將“孔顏之樂”作為自己的講授重點。

有一天,當程頤講《論語》中“顏子不改其樂”章時,在講畢經文章句之後,他這樣發揮說:

“陋巷之士,仁義在躬,忘其貧賤。人主崇高,奉養備極,苟不知學,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顏子,王佐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之蠹也,而富於周公。魯君用舍如此,非後世之鑒乎!”(朱熹編《伊川先生年譜》)

他強調指出,顏子所從事的,就是所謂:“不合禮的不要看,不合禮的不要聽,不合禮的不要說,不合禮的不要做。”

所以,孔夫子稱讚顏回說:“學到一條好道理就牢牢記住而不忘記它啊!”又說:“顏回不把怒氣轉移到不相幹的人身上,不第二次犯同樣的過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從來沒有不知道的,知道了以後從來沒有再去做的。”這是由於他對道的信仰深厚,學習起來又掌握了正確方法。

末了,他強調指出,切忌不從自身的修養上去追求聖人的道德學問,而到身外去追求,把知識淵博、記憶牢固、文章巧妙、辭藻華麗當做真工夫,講起道理來天花亂墜,極少有能達到聖人的道德學問的。

二程兄弟精彩的演講令聞者歎服,許多學者一同入侍經筵,聽二位講學。

對於理學的鼻祖到底是二程,還是周敦頤?有一天,二程同時期的學者問及程顥。

程顥曾當仁不讓地說:“吾學雖有授受,‘天理’二字,卻正自家體貼出來。”(《中國哲學》第五輯p57)

所謂“自家體貼”,意思是說,天理精微須要實踐體察的工夫,也就是重視自覺的體證;而心性論則是這種思想的係統表述。程頤的弟子呂希哲說:二程重視“天理”,而由“自家體貼”切入,是其為學的特色,也是宋代儒學的特色,所以後人稱之為“理學”。“二程初從濂溪遊,而青出於藍。”呂本中亦雲:“二程始從茂叔,後更光大。”(《宋元學案》卷一《濂溪學案下》)

哲學家跟藝術家一樣,都帶有某種瘋狂性,別人是無法理解的。別人說的不算,一定要自己體貼出來的才行。一旦體貼出來了,那種快樂的心情是難於言表的。

在二程身後,後學們在討論這一問題時,也明確指出,周氏雖然是二程之師,並對其產生過一定影響,但畢竟周氏當時年僅三十,除授學不足一年外,後來他們師生隻於1057年在周氏任合州判官時見過一麵(盧連章《程顥程頤評傳》p395),且當時周氏的太極學說還未形成,所以他對二程的影響很有限。

到了當代,英國著名漢學家葛瑞漢則這樣寫道:“他(朱熹)曲解了新儒學的起源,從而掩蓋了二程的重要性。……錯誤地把周敦頤視為新儒學的奠基人。”(葛瑞漢著、程德祥譯《二程兄弟的新儒學》P32)

的確,周敦頤在北宋時並沒有建立自己的學派,在當時的學術地位也不高,也沒有多少社會影響,是朱熹後來幫他炮製出的一個所謂“濂學”。這樣一來,到了朱熹死後,“濂洛關閩”、“周程張朱”就成為理學的流行口號了。有人甚至說,朱熹塗改曆史的本事,可說是比他做學問的本事大多了。

不過,之所以後來的理學家對周敦頤的學說極力推崇,是因為孔丘創立儒家學派(刪定六經,曆代相沿,形成經學),主要內容是統治者為政的方術和修身處世之道,哲學思想十分貧乏。而漢學拘泥於章句訓詁,更不去探究哲理。是周敦頤的學說最先觸及了宇宙和社會起源等哲學問題,把儒家的經學哲學化,並對中央集權的統治和封建的倫理綱常做出了哲學的論證。他所提出的“一實萬分”“主靜無欲”等觀念,為以後的理學家所繼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