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書院建在這裏該有多好哇!”張格致腦子一轉,嘴裏迸出一個大腦的設想。
“你小子這才像我的弟子,與我想到一塊去了。”程顥興奮地拍著他的腦袋說。
次日,處理完公務,程顥再次與張格致尋著昨日的痕跡,重遊郊野。二人用寶劍劈開齊腰高的野草,張格致岔出鄉間小道,尋水聲走去。
張格致蹦蹦跳跳地來到了河邊,少頃,他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高聲地呼喊著程顥:“夫子,你快來呀,這裏有座古城牆……”
程顥以為小家夥又在搗什麼鬼,便不經意地順著張格致劈開的小道朝著河邊走去。
當他佇立在河畔,頓時,映入眼簾的不隻是條小河,透過被劍砍倒的野草,長滿青苔的一大片牆磚竟在雜草叢中露了出來。
一片石牆的重見天日,引起了程顥極大的興趣。這片廢墟到底是什麼?自己來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程顥沉思片刻後,便行色匆匆地帶著張格致馬上返回府衙,想查個究竟。
他與師爺翻遍所有的縣誌,卻找不到一點記載,他心裏說:難道自己看到的僅僅是一殘垣斷壁嗎?不,在那樣一塊風水寶地上,一定潛藏著一段未被記載的曆史。程顥整宿輾轉反側,卻想不出那裏到底會是什麼。
天剛蒙蒙亮,程顥便帶著一班人馬來到離城並不遠的郊野,直到日頭快要下山,雜草異物仍未清除完,但一排排古老的建築早已呈現眼前,無疑這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築群。曆經風雨洗禮,雖說有些毀壞,但依稀可見當日的雄偉。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程顥忽然茅塞頓開:這很可能就是唐代的書院……
書院一名詞肇始於唐朝,最早出現於唐玄宗開元年間(公元713–741年)。根據史籍記載當時最早出現“書院”名稱的是“麗正書院”及“集賢殿書院”,都是官方創立的,隻不過當時隻是作為朝廷藏書、校書之所,並非教育士子的教育機構罷了。到了唐德宗貞元年(公元785–805年)後,出現了一些私人創建的書院,以讀書為主,講學為輔。見於文獻記載的唐代書院有34所。
自宋朝開創以來,從太祖開始,有心向學之士由於無求學之處,便寄身五代遺留的書院、寺廟以攻讀詩書。社會上有心興學的宿儒或地方官,於是紛紛覓地興學以教導就學無所的士人,如白鹿洞書院、嶽麓書院、應天書院。講學的風氣因為書院增加而日益興盛,儒學也隨著興盛,再加上朝廷崇尚儒術、鼓勵民間大興書院,書院教育也就慢慢複蘇。到英宗治平年間,已有上百年的曆史。
眼下雖然縣誌無記載,碑文的字跡也難以辨認,但根據殘留建築的格局、布置及外觀擺設,仍可清楚地斷定這裏就是書院故宅。隻可惜無法判定它為何年何月何人所建。
程顥望著殘垣斷壁而雄偉的建築,立刻想到這就是他要恢複的書院,頓時心曠神怡起來。他換上官袍後,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縣府,與執掌全縣財政的主簿談及修複書院之事。
主簿見這位縣爺剛建成鄉學,又修書院,不禁皺著眉頭對程顥說:“如今雖是太平盛世,但每年必須上交朝廷的捐稅,晉城的百姓並不富裕,官府存銀也不多。要想拿出大筆的銀兩來修繕書院恐怕是力不從心呀!”
主簿是代表朝廷監督縣衙開支的,他如此一說,其餘的人也跟著附和。
程顥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堅定說:“主簿所說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就用我的俸祿來修複好了!”說得大家麵麵相覷。
話畢,程顥便匆匆趕回家與夫人商量,夫人不解地問程顥:“修書院我舉雙手讚成。不過,我曾聽家父說過,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家裏哪有那麼多的銀子?”
程顥耐心地對夫人講:“我既然是朝廷命官,就應為朝廷和百姓分憂。晉城這些年學子參加科考總是名落孫山,不是學子不優秀,而是不能把他們組織起來進行因材施教。如今,我發現了這座舊書院,縣衙與縣民又有困難,我豈能無動於衷?是的,我們家裏的存銀是不多,我再修書給幾位親友,請他們幫忙籌措一點。隻要我們盡力了,能修補多少是多少,總比眼睜睜的看著它全部毀滅要好。”
夫人十分理解丈夫的難處,當即翻箱倒櫃,把銀票和碎銀統統交給了丈夫。至於生活費,她再找娘家湊合湊合。
縣爺個人斥資修繕書院的消息傳遍晉城乃至澤州城鄉,晉城縣的百姓為此十分感動。尤其是子女們已經到新建的鄉學上了學的工匠們,聞訊後陸續加入到修繕書院的隊伍中而不要報酬,一些沒有手藝的縣民們則爭先恐後地前來當義工。頓時,整個建築工地車水馬龍,熱火朝天。
縣城裏的富人們覺得縣爺如此為民興教辦學,再也坐不住了,他們也紛紛主動慷慨解囊,捐資助學。不久,便籌集到了修複書院所需的銀兩。
程顥每當聽到或看到這些,簡直是心花怒放。那天,他帶著眾多百姓來到了書院,望著正在忙碌的修繕現場和周邊的環境,說道:“此書院依山而建,布局嚴謹,氣勢軒昂,又碧波環抱,四周風景秀美,真乃風水寶地也!”
幾位熱心捐資助學的富人覺得此處潛在著商機,也前來察看。一位巨賈李司對程顥說:“縣爺,書院在此修複,屆時一定需要相關配套服務,可否在此處修建一些為書院服務的民宅?”
“如此好的地方,為何不可!不過,書院與民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回頭讓師爺請人作一個規劃,你們屆時可按規劃在此大興土木。”程顥立即回答道。
“好,那我們就靜候縣爺的佳音了!我想,一旦書院開學,周邊的米行、油行、柴行、書肆等商行,也會相繼開業。”富人滿心歡喜地說。
“如此甚好!我還強調一條,對此次捐資修複書院的富人,在同等情況下,可優先建宅。”程顥補充說。
因書院的地基是在平地上用巨大的水磨石壘砌而成,高約一丈,堅固而完好,無須修繕,工程進展很快。
兩個月後,煥然一新的書院赫然而立。
書院為一進四院,大門、二門、講學堂、藏書閣、祠堂、花園等一應俱全。隻是書院缺少一個名字,程顥眉頭一皺,奮筆疾書,寫下“古書院”三個大字,工匠們把它陰刻在進入書院關口的一塊巨石上,非常醒目。
不久,富人們便按照縣衙的統一規劃,圍著書院相繼在四圍蓋起了一座座商行、書店與民宅,昔日的廢墟如今儼然一個市鎮。從此,在晉城縣城出了北城門,遠遠便可望見古書院這個小集鎮。
這年三晉大地頗具影響的第一所頗具規模的書院——古書院,定於1066年元旦正式開學,院長還邀請程顥當天到書院講第一課。
豈料,前一夜裏天墜瓊花,下了冬季裏第一場大雪,通往書院的道路瑞雪封堵,積雪達二三尺深。可是,鄉村的學生三更便起床,然後邊清掃積雪邊往書院趕;縣城裏的學生也隻睡到五更,便在家長的護送下趕往書院;隻有住進古書院村子的富家子弟們才一覺到天亮。
“北風卷地白草拆,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淩晨四時許,程顥一打開門,發現室外已是一片皚皚白雪,而且天空中還在飄舞著一隻隻飛來飛去的“蝴蝶”。於是,他迅速叫醒家人早早起床,披著抖蓬、手持鐵鍬、精神抖擻地投入到清理通往古書院路上積雪的戰鬥中。張格致也手持鐵鍬,與夫子一同並肩鏟除路上積雪。
直到清晨七點,程顥才趕到書院,他解下抖蓬,拍打著身上的雪花,走進講學堂,卻發現學生們早已濟濟一堂。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注視過來,一顆顆火熱的心似要將冰雪熔化,一團融洽的氣氛驅走了室外襲來的餘寒。
在這些學生中,一位叫王羊的學生比較特別。隻見他眉目清秀、兩頰通紅,一雙丹鳳眼靈動秀逸。他隻說自己是從外鄉遠道而來,卻不肯說明家鄉在哪裏,也很少看見他與學生一起讀書或玩耍,似乎總是獨來獨往。而且他不住書院裏寬大的通鋪,卻非要睡在講學堂。
令張格致不明白的是,夫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王羊每天早晨都要到後花園去練劍,偶爾還會砍斷一些花花草草,程顥也沒指責他。張格致在一旁歎息道:夫子未免太過於遷就他了!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一晃到了學校放寒假的時候,所有的學生都回家過春節了,惟獨王羊沒走。
程顥不放心王羊一個人在學校,便將其帶回縣衙,安排與張格致一起住。哪知,王羊卻百般不願。程顥隻好安排他們分開住宿。
張格致原來就妒忌王羊的劍法,又看不慣他那孤傲的個性,可現在王羊不僅搬進了縣衙,還與夫子講條件,與自己住在同一院內,他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一天,夕陽西下,張格致與王羊手持利劍在花園內對練起來。張格致怒目而視,出劍十分凶狠,似要將王羊一劍戳穿,但技高一籌的王羊卻隻是被動地招架,並未置張於死地。
這一幕正好被程顥看到了,他猜想一定又是桀敖不馴的張格致挑起的事端,便喝令雙方收劍。
張格致承認道:“我隻是問王羊從哪兒來的,為何到這兒來。他卻對我愛理不理的。”
“我沒有家,自幼獨自闖蕩江湖,先生沒有問我,你怎麼總是問這問那的,我就是不告訴你。”王羊橫了張一眼回答道。
原來是一位好心的師傅曾對王羊說:如果想論辨,就去找蘇東坡;如果覺得學問還不到家,就去聽程顥講學,因此他便到這裏求學來了。
但張格致說他回答的不老實,心想:今日乃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按捺不住便和王羊動起了真格。
俗話說:忍得一時忿,免得百日之憂。程顥俯腰在地上撿了一大把的落花,隨即走進了書房。張格致很少看到夫子這般皺眉,也跟著來到書房。
程顥指著落花說道:“落花不會有芬香,流光不會有再現。這便是天理,你可懂。”
“夫子,我覺得王羊行為古怪,所以才……”張格致道。
正說著,王羊也走進了書房,氣憤地說:“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樣喜歡告刁狀!”且故意把男子漢三字聲音抬高了幾度。在夫子麵前張格致總歸有些收斂,一時語塞,隻是瞠著一雙大眼睛狠狠的瞪著王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