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學的產生,經過了一個比較長期的醞釀過程。從唐代的韓愈、李翱起,經過宋初的胡援、孫複、石介等理學先驅者之衣缽相傳,至北宋開始形成體係。周敦頤、邵雍、司馬光、張載等人都是理學的代表人物,但真正使理學成為一個豐富的思想體係,包括哲學觀、曆史觀、認識論、人性論以及倫理道德思想、社會變革論等各個方麵,則是程顥、程頤兄弟。他們以獨到的思維能力和開創學派的聰明睿智,善於繼承和總結前代與同代儒學大師的成果,從而開創了理學的新紀元。
在《宋元學案》的86個學案中,對諸位理學大師,如以司馬光為首的《涑水學案》、以邵雍為首的《百源學案》、以周敦頤為首的《濂溪學案》、以程顥為首的《明道學案》、以程頤為首的《伊川學案》、以張載為首的《橫渠學案》等都用兩卷的篇幅詳述,這就足以顯示出理學在學術上所占據的突出地位。
“你有一個蘋果,我有一個蘋果,彼此交換,我們各自隻有一個蘋果;你有一種思想,我有一種思想,彼此交流,我們就同時具有兩種思想。”
二程兄弟除了通過書院教育研究、開發理學資源外,還廣泛交遊,博采諸子百家之長,他們不僅少年從學於周敦頤,在那裏吸取了道統的合理成分;青年時與張載進行學術交流,使洛學與關學相得益彰;還出入於釋老,在他們的著述中留下了佛、道的印跡……他們還與知己好友、另一位理學的創始人邵雍(1011一1077年,字堯夫,諡康節),常常在一起談經論道,形成了“五星聚奎”的局麵。
邵雍家境清貧、生活拮據,但從小酷愛讀書、勤奮好學,聞名鄉裏。當時輝縣縣太爺李之才是北宋初期著名的易學家,他為邵雍的治學精神所感動,將其平生所學《河圖》、《洛書》、《伏羲八卦》和《六十四卦》毫無保留地傳授給邵雍,得到真傳的邵雍更加刻苦,史書上記載他“冬不爐、夏不扇,日不再食,夜不就席枕”,經過幾十年的刻苦磨礪,終於成為中國的一代易學大師。
邵雍是一位另類人物,他的特點是從未在政治舞台上粉墨登場。仁宗時,王拱辰曾推薦他;神宗熙寧初,呂公著、祖無擇、吳充也曾加以薦舉;富弼也曾屢次舉薦邵雍,但為王安石所阻撓(《聞見前錄》卷一八)。嘉祐初,朝廷詔求隱逸,授作監主簿,後補授穎州團練,但他稱病不就。
邵雍之所以“稱疾不之官”,終生沒有入仕,決不是由於寧靜澹泊,而是因為他以隱逸的身份居住洛陽有其特殊的便利。邵雍經常奔走於豪貴之門,甚至“其家婦姑妯娌婢妾有爭競,經時不決者,自陳於前,先生(邵雍)逐一為分別之,人人皆得其歡心,於是酒肴競進,饜飫數日,複遊一家”(同上卷二○)。這正是門前食客的生活。
嘉祐時,王拱辰給他修屋,富弼給他買園子;熙寧時,行買官田法,司馬光、程顥等聯袂二十餘家在洛陽天津橋畔替他買下“七千餘步平流水”的大宅園。邵雍稱之為“長生洞”、“安樂窩”(一說是邵雍在蘇門山上讀書處)。
這裏的“長生洞”源於《老子》之“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而“安樂窩”出自《易經》,並非“貪圖享樂、舒適安逸”之意。《易經》上說:“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意思是說,君子處世,所以能夠心安理得,不煩不躁,是因為他能效法《易經》的精神、條理和次序;而君子所能得到快樂,並且玩味欣賞的,就是《易經》中的爻辭了。故邵雍根據這種“安”與“樂”的含義把自己讀書居住的地方稱作“安樂窩”,還自稱“安樂先生”。
為了避免交納科稅,邵雍的“安樂窩”的宅契是司馬光戶名,園契是富弼戶名,莊契是王拱辰戶名。由此可見,邵雍“隱居”洛陽,其實是由世家豪族供養。
在政治上,邵雍雖以隱士自居,也與新學首領王安石之弟王安國為友。希望在黨爭中明哲保身。但在熙寧黨爭中,他曾與反對派一起激揚文字譏諷新學。在邵雍的詩集中,記載了他與舊黨諸人的密合無間。例如邵雍賦安樂窩中常常喜作打乖吟,和詩者就有富弼、王拱辰、司馬光、程顥、呂希哲等七人。有程顥之《和邵堯夫打乖吟二首》為證:“打乖非是要安身,道大方能混世塵”;“時止時行皆有命,先生不是打乖人”。(《二程集》P481)
被程顥譽為“風流人豪”的邵雍,是一個樂觀派。其《逍遙吟》就是他的真實寫照:
茅屋任意自逍遙,山徑崎嶇賓客少。
看的是無名花和草,聽的是牧野禽聲叫。
喜的是青山隱隱,樂的是綠水滔滔。
春花開得早,夏蟬枝頭鬧。
黃葉飄飄秋來了,白雪紛紛冬又到。
唉!歎人生易老,總不如蓋一所安樂窩,自在逍遙。
上懸著琴棋書畫,下墜著漁讀耕樵。
閑了把琴敲,悶了河邊釣。
吃一杯杜康酒樂陶陶,這滋味誰能知曉?
邵雍與二程交遊三十餘載的美妙故事,大都發生在“安樂窩”。
一天,程頤應邵雍之邀請,相聚“長生洞”,專門切磋理學的真諦。邵雍問:“正叔兄,我發現你們昆仲往往將‘天理’稱之為‘理’。從哲學角度講,你們之‘理’所探討的中心問題仍然是宇宙、自然和人生的問題,其著重點主要是探討社會人生問題。”
“是的。家兄與鄙人之理學的核心是‘天理’論。它是有係統、有層次的,是理學的最高哲學範疇。家兄在學術上所提出的最重要的命題就是‘萬物皆隻是一個天理’。我們認為,陽陰二氣和五行隻是‘理’或‘天理’創生萬物的材料。”(《河南程氏遺書》)
“堯夫鬥膽,有關‘理’的概念,韓非早就提出來了,張載、周敦頤諸兄,還包括堯夫本人都提出了‘理’的概念,熱衷於窮‘理’。我不明白的是此‘理’與彼‘理’到底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