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你們所講的‘理’還不具有最高範疇的意義。我們所說之‘理’,是以繼承儒家道統為要務,辨異端,辟邪說,將其建立為具有最高範疇、統懾萬物之理學體係。”
“那麼,具體而言,應該從哪幾個方麵去理解呢?”
“概括地說,‘天理論’具有四個層次:首先,我們所說之‘理’是超時空的,完滿的精神實體。其次,我們把具有精神屬性的‘理’視為宇宙萬物之根本和總根源。簡而言之,‘理者實也,本也。’”(《遺書》卷11)
“竊以為,你們所說之‘理’的第三個層次,是不是包含著規律或法則的意義?”
“不錯。‘理’或‘道’是自然和社會的最高法則。亦即:‘天下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則,一物統有一理。’”(同上卷18)
“那麼第四個層次呢?”
“最後,‘理’是倫理道德之總稱。‘上下之分,尊卑之義,理之為也,禮之本也。’(《伊川易傳》)也就是說,君臣、父子、長幼、夫婦等上下、尊卑關係,隻用一個‘理’字概括。在這些關係中,人們隻能各安其位,各盡其事,一切視、聽、言、動都隻能按照此倫理道德行事,這才合於‘理’的要求。”
“嗬,原來如此!今天可謂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矣!”
客觀上講,邵雍的“象數”之學以元、會、運、世、皇、帝、王、伯等範疇,建立了一套囊括自然、社會、人生的體係。與一般術數家不同的是,邵雍力圖找到貫穿這個龐大體係的最高法則,也就是“理”。唯其如此,邵雍才稱得上是理學的創立者之一。二程雖然對其“象數”之學頗有微詞,但對邵雍學問中屬“義理”部分給予了充分的首肯,尤其是對邵氏的“推數及理”極為讚賞,程頤說:“邵堯夫數法出於李挺之,至堯夫推數方及理。”(《河南程氏遺書》卷一八)
在“理”與“數”的關係問題上,邵雍與程頤完全一致,如程頤曾問:“知《易》數為知天?知《易》理為知天?”
邵雍答曰:“須還知《易》理為知天。”(《河南程氏外書》卷一二)
但程頤卻批評其“《易》之義起於數”的觀點,他說:“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數。得其義,則象數在其中矣……”(《二程集》P615)
早在五代末年,河南輝縣百泉湖畔的蘇門山上就建立了第一所私立書院——“太極書院”(明萬曆十二年更名為百泉書院)。北宋初年,中國漸漸顯露出太平氣象,許多文人士子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希望“顯身揚名,居官從政”,紛紛要求就學讀書,“太極書院”由於基礎較好,這時開始“大顯身手”。到了北宋中葉,由於邵雍常年在此講學,二程與張載等著名理學家相繼來到百泉,一邊和邵雍切磋學問,一邊講學授徒。程顥與邵雍因此無話不談。
那天,邵雍特地給程顥介紹了自己的“象數”體係的演化形成過程。他說:“我早年從學於北海李師挺之先生,挺之先生學於穆修(伯長)先生,故餘與周敦頤先生一樣,同出我朝初年道士陳公摶先生一係。但陳摶先生乃道家人物,以傳統的道家學說為核心,偏於出世,無意於儒家學術,其道教思想融貫儒、佛、道三家學說,啟我朝三教合一的思想潮流。”
“據我所知,陳摶先生對《周易》之研究,幾乎到了著迷的地步,常常是手不釋卷。”程顥說。
“是的。先生曾作《無極圖》,刻於華山石壁。又作有《先天圖》,堯夫十分推崇先生之《先天圖》。”
“據傳,周師敦頤先生之《太極圖說》即由陳摶先生的《無極圖》衍化而來的,那麼你的‘象數’之學是不是也受其影響?”
“不錯,堯夫之‘象數’乃從《先天圖》演化而來矣。不過,與周敦頤先生一樣,堯夫之學雖出於陳摶先生,卻因嚴守儒學立場而與之不同。而且堯夫之學與周先生亦有區別,大體說來,陳摶、周敦頤二位之學皆簡明,而堯夫則將數術之學推演得極為龐大複雜。”(《宋元學案》卷九《百源學案上》謂:“先生探賾索隱,妙悟神契,多所自得。”)
“堯夫兄,聽說你的象數之學多出於自己之體悟,是這樣的嗎?”
“這叫英雄所見略同。你從前學於周敦頤先生,但其‘天理’二字不也是自己體會出來的嗎?的確,堯夫在從學於李師挺之先生之前,早已居於蘇門山百源之上,布裘蔬食,躬爨養父之餘,刻苦自勵幾年了。在研究‘象數’時,你們昆仲之天理論對堯夫頗有啟迪,委實受益匪淺!”
“堯夫兄之‘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的‘觀物’思想,也令程某茅塞頓開矣!”
“是嗎?若兄對‘象數’感興趣,堯夫願效犬馬之勞。”邵雍之所以提出此問題,是因為二程僅知“理”,不知“數”,而邵雍卻“理”、“數”兼知。邵雍門人有王豫、張崏、呂希哲、呂希績、呂希純、李籲、周純明等;弟邵睦、子伯溫亦承傳其學;私淑者則有晁說之、陳瓘、牛師德。可惜的是,真正得其“數”學之傳者少之又少。
“我觀先生之法,其實就是‘加一倍法’而已。況且我不像你‘安樂先生’那樣悠閑自在,實在是沒有時間領教老兄之‘象數’之學矣!即使有工夫,我想,恐怕沒有二十年時間是難以達到堯夫兄之境界也!”本來,程顥對其“象數”就有看法,如今邵雍提出願傳授“象數”學,他惟恐潑其麵子,就以沒有工夫作為托辭,婉言拒絕其美意了。
正是由於名人效應,一時間,“太極書院”高朋滿座,從師者絡繹不絕,名聲大振,“太極書院”因此一躍成為馳名全國的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