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星聚奎”,“風流人豪”“安樂吟”(3 / 3)

當然,二程兄弟對邵雍對這位“風流人豪”有時大放厥詞,竟然藐視聖人,妄自尊大,問諸天地等,曾大為不滿。程顥批評他“無禮不恭極甚”。程頤說他“侮玩天理”。但他們仍把他的“象數”之學作為道學的一個流派看待,對他通過“象數”來講萬物之理,最後歸結為理,表示稱道。對他清明、超邁、純粹的道德品性和為人處世也是非常欽佩的。稱讚他為人寬懷大度,智勇斷事,善於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程顥在為邵子所撰墓誌銘中說:“先生德氣粹然,望之可知其貿,然不事表暴,不設防畛,正而不諒,通而不汙,清明坦夷,洞徹中外,接人無貴賤親疏之間,群居燕飲,笑語終日,不取甚異於人,顧吾所樂何如耳。病畏寒暑,常以春秋時行遊城中,士大夫竊聽其車音,倒屣迎致,雖兒童奴隸皆知歡喜尊奉。其與人言,必依於孝弟忠信,樂道人之善,而未嚐及其惡,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服其化,所以厚風俗、成人材者,先生之功多矣。”(《河南程氏文集》卷四)

圈內的人都知道,邵雍還有一種特異功能。他的頗多“神跡”被江湖術士描繪成一個前知五百年、後知三百載的人物。

那是在王安石、呂惠卿入朝主政前夕,邵雍佇立在天津橋上,偶然聽到杜鵑鳴啼,其聲哀婉,愀然不樂。於是,他特意夜觀天象,終於發現奧秘,當即預言:“南士當入相,天下自此多事矣!”果然,王安石主政後,真的被他言中,國家從此步入多事之秋了!又如,在他彌留之際,大家聚集外室議論其葬事,處於距離頗遠的內寢的邵子卻仍得知所議不合己意,他對在床頭侍候的子女說,告訴好友們改弦更張,大家隻好依其意治喪,這很有些類似佛家的“天耳通”功能。清初史學家、黃宗羲之子黃百家是這樣解釋邵雍的“神跡”的,他說:“蓋其心地虛明,所以能推見得天地萬物之理。即其前知,亦非術數比。”(《宋元學案》卷九《百源學案上》)

邵雍與人相處,無論貴賤少長,都非常誠懇,平易隨和;有人向他請教問題,更是有問必答,而且從不把自己的見解強加於人。據史書上說,當時賢明的人都折服他的德行,經常相互勸誡說:可不要做不善的事情,恐怕邵先生知道……

他67歲在洛陽仙逝時,皇帝諡其為“康節”,意思是說他“溫良好善,能固所守”。邵雍被後人稱為邵子,和孔聖人一起被供奉在孔廟裏。

北宋理學諸子周、張、邵、二程,可謂同時並起。他們的學術大多出自其本身對儒家經典的體悟,他們的著述和授徒等學術活動創立了理學。

黃百家在《宋元學案》中,以神秘的天命觀解釋這一現象道:“宋乾德五年,五星聚奎,占啟文明之運、逮後景德四年、慶曆三年複兩聚,而周子、二程子生於其間。”(《宋元學案》卷十三《明道學案上》)“周、(二)程、張、邵五子並時而生,又皆知交相好,聚奎之占,可謂奇驗。”(《百源學案上》卷九)

所謂“五星聚奎”,即太陽係的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聚於二十八宿之一的奎宿。古代星學家認為,五星代表五德(仁、義、禮、智、信),故“五星聚奎”或“五星聯珠”乃文明昌盛之象。(《開元石經》卷十九)在今天,依我們看來,理學的興起是中華學術、思想,尤其是儒學,長期發展的必然產物。它與慶曆以來儒家義理之學的興起亦有密切聯係。

二程兄弟與邵雍還認為,宇宙人生的真諦並非純粹的名言所能表達,而詩歌能夠表現人類心靈深處與環境世界接觸相感時的波動,因此許多哲人和詩人認為哲學的最高境界就是詩。北宋中期,詩歌與哲學開始了加速度的融合過程。就理學家而言,不少人依賴感性直觀來闡述抽象的哲思,將吟詩作為講學的補充,由此形成了理學詩派。邵雍堪稱理學詩派的開山祖師。他的哲理詩所包含的統攝萬物、賦予萬物以靈性的宇宙意識和寄寓社會理想的人文情懷,也是構成高深藝術境界的重要元素。其詩作在南宋被稱為“邵康節體”(嚴羽《滄浪詩話·詩體》)。

程顥也是理學詩派的主要人物之一,前麵我們已經從他的《春日偶成》欣賞了他的“樂”,他的那首收入《明道文集》卷一的《秋日偶成》,又可體味到他哲理詩的另一番韻味:“萬物靜觀皆自得”,“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不僅如此,他對邵雍的詩亦多有稱讚。他在《邵康節先生雍墓誌銘》稱“雍有《擊壤集》(亦稱《伊川擊壤集》),含古風、律詩二千篇”(《郡齋讀書誌》卷十九署作《擊壤集》二十卷)。邵雍所作的《安樂吟》,就曾收錄於《伊川擊壤集》卷十四。詩雲:

安樂先生,不顯姓氏。

垂三十年,居洛之俟。

風月情懷,江湖性氣。

色斯其舉,翔而後至。

無賤無貧,無富無貴。

無將無迎,無拘無忌。

……

樂見善人,樂聞善事。

樂道善言,樂行善意。

聞人之惡,若負芒刺。

聞人之善,如佩蘭蕙。

……

在新儒家中,有些人批評邵雍通過吟詩作賦過分賣弄其樂。但程顥從來沒有這樣批評過他,邵雍對這些非議也不以為然,他在《首尾吟》說:“堯夫非是愛吟詩,詩是堯夫語道時。”其實,我們從他的詩中可找到中國的浪漫主義(風流)與中國的古典主義(名教)的最好結合。理學也正是有包括以詩歌在內的多種表現形式,才豐富多彩,才流傳久遠。其中,南宋理學大師朱熹及其門下,就是把《伊川擊壤集》的詩歌當作哲學來解讀的典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