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伊川易傳》便成為洛學學術體係的裏程碑了。
不僅如此,程頤還成為洛學“涪陵學派”的啟蒙人物。
涪陵學者譙定就是在其學術威名影響下,決定從程頤學《易》經,並深得伊川洛學之精髓,後自成“涪學”。北岩鉤深堂一時“名流彙集,後學輩出”,有“文風齊兩蜀,仙洞接三都”之譽。宋代著名理學家、詩人如尹焞、羅從彥、陸遊、朱熹、範成大等,接踵至涪或憑吊先師,或聚徒傳道,或登臨勝境,或題詠刻壁。難怪有人說:“宦海折戟,偏安涪陵,這是程頤的不幸,卻是涪陵的大幸。”
紹聖元年(1095),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著名詩人與書法家黃庭堅,被新黨指控其修《神宗實錄》中的記載有“多誣”之處,貶黃庭堅為涪州別駕,安置黔州(今四川彭水);元符庚辰(1100年),再轉任宜州(今四川宜賓)。起程前,他特地到程頤點易洞和講學之鉤深堂舊地重遊,並親筆題寫了“鉤深堂”三個大字。被人鐫刻於石壁之上,更使鉤深堂名聲大振。
宋嘉定元年(1208年),涪州知州範仲武在此建立北岩書院,其正堂奉安伊川先生塑像,範仲武親自在程頤塑像兩側撰寫對聯。聯雲:
伊洛溯淵源,誠意正心,一代宗師推北宋;
涪江彙藪澤,承先啟後,千秋俎豆煥西川。
洞內的砂石壁上刻有程頤的傳人尹焞之《偶感貼壁》,還配有詩文:
少蒙師教指迷津,老讀義經味入神。
無限青山隨意好,強來騎馬踏紅塵。
到了南宋,程頤的繼承者朱熹遊曆此地時,亦有題詩:
渺然方寸神明舍,天下經綸具此中。
每向狂瀾觀不足,正如有本出無窮。
程頤的巨著雖然大功告成了,但恢複新法的宋哲宗,卻在其寵臣的慫恿下,繼續對已經落水的程頤痛打之,下令“焚書坑儒”,企圖追毀程頤的全部著作。
實際上,由於程頤的著作對鞏固封建統治有用,經朝中某些重臣授意,在其門人的保護之下,隻是象征性的做了做樣子,其著作大都被保留下來了。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24歲的宋哲宗病死。宋徽宗趙佶繼位,由討厭新政的向太後垂簾聽政。於是,她再次起用元祐黨人,廢除變法新政。九個月後,向太後患病歸政,宋徽宗正式執掌大權。
次年四月,程頤遇赦還洛,複任宣德郎。十月,複通直郎職,掌管西京國子監。此時,四方來學者又漸漸增多,如張繹、張厚等。其中,長嚴毅清苦,篤誌求道,從學楊時,又師程顥、程頤的羅從彥,不惜鬻田自福建千裏迢迢前來向程頤問《易》。後來,羅從彥在沙縣洞天岩顏樂齋講學,著《中庸說》、《豫章文集》。羅學成後,成為洛學閩學化的關鍵人物。其《觀書有感》詩雲:
靜處觀心塵不染,閑中稽古意尤深。
周誠程敬應粗會,奧理休從此外尋。
《自警》詩雲:
性地栽培恐易蕪,是非理欲謹於初。
孔顏樂地非難造,好讀誠明靜定書。
這二首詩都將周、程並列,前詩以“周誠程敬”為學者探尋“奧理”之窠窟,後詩以明道《定性書》為周子“孔顏樂處”之擴張。闡發濂溪及明道、伊川一脈融貫。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輕佻不可以君天下”的徽宗,將年號改為“崇寧”,言即心為繼承神宗當年推行的王安石之“熙寧變法”。徽宗任用蔡京為宰相,蔡京創立講義司,利用中央政權對思想學術進行嚴密的專製統治。
這時,王安石的新學又被蔡京等人篡改為打擊舊黨及一切異己的思想武器。程頤是元祐學術、政治的代表人物,自然被列為打擊的重點目標。
崇寧二年(1103年)四月,範致明上書論程頤“入山著書乞覺察”,奏書打著先王、聖人的旗號,將洛學說成是“私議”、“邪說”,並要求像孔子誅殺少正卯那樣處置程頤。奏書咄咄逼人地說:
“臣聞私議害國,私智非上,先王之所禁;而邪說誣民,處士橫議,亦聖人之所不容。謹按:通直郎致仕程頤,學術頗僻,素行譎怪,專以詭異聾瞽愚俗。……勸講經筵則進迂闊不經之論,有輕視人主之意;議法太學則專出私見,以變法神考成憲為事。……未嚐心伏前日之罪。穎洛之凡庶節操不立之徒往往為先生弟子,名目標置。朝廷有大政令,則其徒更唱迭和,指而議之,敗壞風俗,莫此之甚!真鄉原之亂德,治世之奸民也。原其罪惡不在鄧析、少正卯之下。此而不治,何以純一道德?”(李心傳:《道命錄》卷二)
這個充滿火藥味的奏書,簡直是絕妙的荒誕劇。二程理學本是要學為聖人的,此時程頤卻被強加上“鄉原”、“奸民”等莫須有的罪名。
四月三十日,聖旨下,程頤被“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除名,其入山所著書令本路監司常切覺察”(同上)。朱熹在《伊川先生年譜》中對此事發生的原因進行分析解釋道:
“崇寧二年四月,言皆論其本因奸黨論薦得官,雖嚐明正罪罰,而敘複過優。今複著書,非毀朝政。於是有旨追毀出身以來文字,其所著書令監司覺察。”(《伊洛淵源錄》卷四)並勒令他解散學館,不許他再行聚徒講學。
接著,蔡京對思想學術的迫害進一步擴大升級。七月,講義司奏言:
“泗州姚孳乞天下之士皆不得在外私聚生徒,即使邪說詖行無自流行。看詳。若不帳外私聚生徒,即不係置學之處,子弟無從聽讀,難以施行外,其邪說詖行非經賢之書及元祐學術政事,不許教授條禁。欲遍行曉諭,應私下聚學之家並仰遵依,上條取進止。”(同上)
七月十三日,朝廷下詔:“元祐學術政事不許教授指揮。”此後,朝廷又多次下過此類不得以元祐學術政令教授學生的命令,並多次詔令燒毀元祐學人的書籍版印,而首當其衝的則是“三蘇”、黃庭堅的蜀學著作。自秦以來,專製政權對學術思想的禁錮手段,大多如此。而蜀、洛二學在元祐年間相爭不已,此時卻同遭厄運了。
八月,朝廷頒布了元祐黨人的姓名,並下監司長吏所刻石。在株連的97人中,程頤以“死黨餘官”,位列第二十三。於是,又有言者論伊川先生聚徒傳授,乞禁絕。
迫於形勢的壓力,也是為了保護同仁,程頤隻得遷居到伊闕(龍門)之南,還遣散了四方學者。但他並沒有讓學生們放棄自己的理想和學術,而是告誡弟子們:“各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道命錄》卷二“崇寧二年十一月”)以減少無謂的犧牲。
崇寧三年(1104年)六月丁已,徽宗下詔將所謂元符奸黨統統劃歸為元祐奸黨。徽宗“親書刻石於文德殿之東壁,又命蔡京書而頒之天下”(《道命錄》卷三)。徽宗和蔡京皆為曆史上著名的書法家,他們親寫的“元祐奸黨名錄”定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可惜,沒有保存下來,今天無法賞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