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首詔近其下,乃頒約法,以告草木、昆蟲、禽獸、男女、嬰兒等眾,戒勿忘失。忽有獰惡巨獸,交頸耳語,不聽神言。神首怒,俯身倒拔巨樹,鞭諸惡獸。鞭已,複摘樹上殘英,結惡獸頭上,乃敕四生曰:‘善哉大德!此去善播美種於地,永為朕友,毋造惡因。造惡因者,必自受報。惡獸本當化為男體,因彼多事,今悉變為女體。大德識之!惡獸女體,頭上插花,以為征識。
“宇宙萬象既備,又起火災。火災過已,此世天地,還欲成時,有餘眾生,福盡、行盡、命盡,從光音天命終。來生斯世,皆悉化生,歡喜為食,身光自照,神足飛空,安樂無礙。
爾時無有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世,故名‘眾生’。是時又有自然地味,出凝地麵,猶如醍醐。地味出時,亦複如是,味甜如蜜。於是眾生以指試嚐,知如何味,初嚐覺好,遂生味著。如是展轉,嚐之不已,遂生貪著。便以手掬,漸成段食。段食不已,餘眾生見,複效食之。食之不已,時此眾生,身體粗澀,光明轉滅,無複神足,不能飛行。
“大慧諦聽:眾生食地味已,久住於世,其食多者,顏色粗悴;其食少者,顏色光潤。然後乃知眾生顏色、形貌優劣。互相是非,言我勝爾,爾不如我,心存彼我,故懷諍競。嗟夫,大慧!人類之初,固勝妙也!奈何求食,懷彼我念,生不善心,罪惡是起。複次,女人為助惡因,能斷善種,外貌柔媚,內心忮惡。物之可畏,莫女人若:毒蛇害肉身,女人害法身。女人多嫉妒。以此因緣,女人死去,即生餓鬼趣中。女人為地獄使者,其發美言,即是噴毒。吾先觀子不屑女人,故以‘大慧’呼爾。”
不慧曰:“誠哉!一切江河必委曲,一切女人必妖冶。”
壯者盱衡上視曰:“吾更語大慧:我本神明華胄,一時外出,身著錢囊,人悉奪去,複餓無以為食。頂禮梵天,幸逢哀湣,差使鴉鵲為我負數日糧,得以不死。順道還歸,欲視家室;家室已滅,唯餘灰燼,父母兄弟財產,都被大盜竊去。”
壯者言已,爾時女子在側,亦先見諸舟中者。不慧睇之,腮上淚痕,化作珍珠,旋墮地。壯者曰:“此子雖女,性殊英俊,惟大慧莫輕之。”
餘詢壯者名。曰:“吾儕無名,蓋無所用。”以手指青蔥處,示不慧曰:“彼岸均是遁跡超人,大慧曷居此同消萬古恨耶?”
餘便詢其何時至此。曰:“先是餘家既亡,悵悵無之。大盜更迫我儕,為供奔走。測彼居心,是畜獵犬之技。斯時認賊為父,自殘梵裔者,亦複不少,女人尤多。蓋彼女人歹奄失氣,隻知以室利沙花(sirishw)飾其耳際;珠貝玉石鎖其頸上。大慧,餘念念弗忘女人之罪;雖析諸峰草木,以為籌箸,不能算之矣。且置斯語,請言吾儕:一日聚六百餘人,與大盜奮鬥四次。嗟夫,大慧!吾儕以血肉之軀,當彼凶殘巨敵。既而五百七十餘人皆死,存者數十,皆被剖腹。遺餘一人,心念不能報複大仇,還我舊物,則非梵天之裔。思逐水濱,跪求梵天有以加庇也。餘甫垂頭,梵天果詔:‘景運當昌,娑羅是冀;來日方長,勖哉小子!’忽有少女從西泛舴艋來,女為餘拾展,相扶登舟。而大盜追至,戟手罵詈,雲‘爾等不服王化’。餘叱之曰:‘須彌之凶獅,恒伽之暴虎,深林之毒蛇,無爾險毒,尚雲王化?冤哉!’大盜怒,發巨銃,擊吾儕不中。回首觀其形狀,頂戴赤帽,正若獼猴,怒視吾儕,睛眙弗轉。吾儕南行三十由延,方抵此土。始知少女為盧奧王女,父王及於大盜之難,狀正如餘,欲糾合英俊,滅此朝食者。吾儕既抵此土,跪禮梵天,成為夫婦。名是地曰‘娑羅’,順梵天之詔也。”壯者言畢,默然睡去。
翌日,天朗無雲,餘去凡衣,換以碧葉,弄艇投竿,千愁俱滅。饑即食指那尼(Echinani譯言漢持來,即桃子),或食蕉子,渴即飲椰水。讀吾筆記者,將謂不慧樂無既矣。寧知天下事有大謬不然者耶?
一日,鼓棹中流,女語不慧:“昔有羅磨王,為父所逐,移居南邊,其妃犀達扈從。一時相攜遊棱伽國(Lanka此雲獅子國,即今錫蘭島),國王名羅波那,豔其妃之美,竟奪之。羅磨大怒,誓雪斯仇,率大軍破之,複獲犀達,誅羅波那,推立其弟。於是羅磨大王英威蓋世,遐邇來歸。阿利安人亦紛紛自中天徙居南國,蓋慕其文化也。嗟夫,長者!妾則羅磨王遺裔,不圖零墜至於斯極也!嗚呼!前王以美人之故尚能不屈,妾則失父母之邦,兄弟姊妹悉被淩辱。使前王猶生今日,妾知大盜無遺孽矣!”
方女言時,聲淚俱下。不慧太息久之,曰:“昔大王犀婆耆當大盜昌披之世,以單刀匹馬,所向無前。吾儕其興乎?”
壯者指天曰:“自古傳說:‘黑雲,斯為殺氛。’
吾自棲身世外以來,未嚐一日而忘恫恨,吾儕當出世圖之。”
遂約四十餘人,飄然出洞。壯者語不慧:此許有神嗬護,輕佻媚外不知遠計者,無許進洞雲。不慧留心道路,殊非曩昔所經。前麵有峻嶺,四十餘人,均自梯嶺而行,惟壯者夫妻相扶持。既達嶺頂,不慧俯視恒河明滅,壯美無倫,一帶恒伽子(Gangaputra恒伽跋多羅,此雲恒河邊岸),行人如蟻。吾儕下山,複行八由延,經一深林,闃寂無聲。
深林過已,達舍(Darca此雲新月)已懸天際,四十餘人,均指對岸。不慧諦觀,累累白骨,的的枯顱,與月爭光而已。夜靜風涼,四十餘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