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壞運氣真的過去了,敏之很幸運的被管事太監大手一揮直接分到了賬房打雜,李子也在那裏工作。在這宮裏敏之唯一算得上認識的人隻有李子,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敏之忍不住悄悄鬆了一口氣。
李子直接領著敏之去賬房,看到敏之略微輕快的步伐,笑著問道:“你很高興?”
“有一點,畢竟可以和李子哥一起幹活,就沒有那麼怕了。”敏之認真的說到。
“嘿嘿,沒關係的,你隻管跟著我便是了。”沒想到敏之會這麼說,李子有些窘迫,片刻他端正了顏色,看著敏之,“小良子,你剛剛進宮,一定要記得少說多幹,別人讓你幹什麼事情之前多想想,千萬不要被別人花言巧語蒙騙了,一定要記住這天下不會有白掉的餡餅。”
看見李子麵色凝重,敏之心中感激,趕緊保證到:“放心,李子哥,我一定會仔細小心的。”她一定會小心活下去的,華家的血不能夠白流,百年的清譽不能毀於一夕。
李子望著敏之真誠的眼神有些出神,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敏之的頭發,“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來跟你說說賬房的事情吧。這個賬房算的是整個西三所的賬目,領頭的是大太監袁立,他是總管太監女帝陛下身邊的紅人劉青山的左右手,做事還算公正不會胡亂責罰,不過他不經常過來總在劉總管那裏幫忙,一般是魏公公看著。整個賬房裏麵有二十多個太監做事還有十多個像我們這樣的小太監打雜幫忙,不出意外以後我們就是接賬房班的人。”
他領著敏之來到桌子邊上,問到:“你會研磨麼?以後每天早上過來要把魏公公桌上的墨給磨好,還要把其他人桌上的炭筆給削好。”賬房裏其他人用的都是當年高祖爺造出來的炭筆,便宜又學起來簡單,隻有袁立這兒填總賬用的是毛筆。
敏之不敢說自己會研磨,隻一個勁搖頭,李子也不見怪,倒上水給她示範,“你看著我的動作就像這樣......你來試試看。”說著把東西交到她手裏,一邊看著她動作一邊繼續交代,“就是這樣,磨得挺好的,濃點也沒關係千萬別太淡就行,做完這些之後要把桌子板凳給擦擦,掃掃地灑灑水就行了......”
李子看她做的沒什麼問題便去旁邊幹其他活去了,她垂下眼瞼看著手下的墨塊一圈一圈染黑了清水,有一些恍惚,在蕩開的水紋中,她似乎看見了那個依稀的麵容,從前也是這樣吧,自己最喜歡在父親寫字的時候替他研磨,然後父親會誇自己孝順,然後把自己抱在懷裏......突然,敏之手一抖,一滴墨汁撒了出來,她一驚,趕忙用自己的袍子擦幹淨桌子,然後麵容又恢複一片沉靜。
今天晚上的風比較大,窗子被帶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幹了一天活大家都累得找不著北,屋子裏麵已經能聽見兩三道不同的鼾聲。小良子麵對著牆壁躺著,突然感覺旁邊有人靠過來,他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轉過頭去,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李子湊近的臉,“你睡不著?第一天不習慣吧,放心過兩天就好了,你就數綿羊,一直數就睡著了,特別好用。”
敏之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微微翹了一點,“謝謝你,李子哥。
草色漸漫,新燕銜泥,正是江南最清新可人的時節。
她推開一道院門,這裏是一個小巧的院子,栽了樹,還擺了大水缸,水缸裏麵有幾位錦鯉,繞過樹木的遮映,能看見半掩著的雕花木窗,窗前有一書案,隱隱綽綽能看見一個中年穿天青袍子的中年人懷抱著一個穿著粉色綢布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胸前還掛著一個叮當作響的赤金長命鎖。
那個小姑娘並不老實,時不時在懷裏扭動一下身子,扯扯上頭的胡須,又或伸手去摸桌上的物什,甚至還去搶那男人手中的書,那個男人倒是好脾氣的,不斷地安撫著小姑娘。他們的麵容並不能看的清,但是他能聽見那兩人的聲音。
“囡囡,別鬧,讓爹看書。”
“不嘛,爹爹,帶我去放風箏,你昨天答應的,人無信不立,你答應過的。”
“會的會的,讓爹爹把這一點看完,就一小段好不好。”
“不要,我等了好久了,別看了,別看了。”小姑娘叫的更委屈了。
“好,好,爹這就帶你去,我的乖囡囡哦。”男人無奈的歎口氣,放下手中的書,抱起小姑娘起身離開。
不,別走,看到他們兩人漸漸模糊的身形,她忍不住想呐喊,卻怎麼也喊不出聲,似乎有人用棉絮堵死了她的嗓子,她邁開腿,卻絕望的發現自己的腿怎麼也動不了。不要走,她徒勞的掙紮,眼前的景色卻依然像渲染開的顏料漸漸稀釋。
好像聽到有人在吟詠,她在絕望中模模糊糊的想著,這聲音很遠又很近,很陌生又很熟悉——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注:最後一首詞是韋莊寫的《菩薩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