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的時候,五娘也為自己的後半輩子盤算過:男人跑了,無兒無女,手頭沒有積蓄。雖說有個侄女,但終究隔了一層,以後嫁了人哪還顧得了自己。這宅子的房契地契全都在侄女手裏收著,娘家二十多年前就斷絕了音信,現在還能回去嗎?改嫁,自己這個歲數,要找個過得去的人家也難……
翻過年頭侄女就滿十四了,眼瞅著也該有人上門提親了,自己苦了半輩子,難道最後還要落得個兩手空空、衣食不繼?每一思至此,更讓她寢食難安。
——
等小女孩收拾好碗筷,五娘拉著她坐下。平日裏早出晚歸,回家也是早早休息,雖然住在一個屋簷下,反而少有聊家常的功夫。
聽著巷子裏的爆竹焰火和小孩的歡笑聲,大概是想起了以前一家人熱熱鬧鬧過節的光景。如今物是人非,此情此景,黑暗中的兩人一時竟相對無言。
“來,咱們把燈點上,胡桃和糖都拿出來,今天好歹是臘八,再難敬菩薩的禮數可不能少。”說著,五娘打起精神,翻出許久不用的燈盞擦幹淨,又找出碗碟裝上吃食,擺在供桌上。
屋子裏亮堂了起來,似乎恢複了些許往日的生氣。
五娘拉著女孩的手端詳著,快十四的丫頭,看起來瘦瘦小小,還像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因為吃得少,一個月也見不到點油星,原來圓圓的臉龐都廋成了尖下巴,兩隻眼睛顯得更大了。
看著這雙眼睛,她忽然想到了去世的哥哥,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心酸。
“丫頭,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九妹收斂了笑容,怔怔地看著婦人。
“這過年過節的,沒頓好飯好菜,連想給你做件新衣服都不能。姑母沒用,對不起你去世的爹娘……”說道這裏,五娘扯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九妹蹲下來,摸著婦人長著凍瘡的粗手。
“您別這麼說,要不是為了俺,您也不會這麼辛苦,是我一直在拖累姑母。沒有好飯菜好衣服又怎樣,等俺能做活掙了錢,讓您天天吃好吃的,天天穿新衣服。”
五娘搖搖頭,“丫頭,這日子是越來越難了。這些天姑母尋思著,看有什麼法子沒有。”說到這裏,她抬起頭,抓緊小女孩的手。
“跟姑母回翁翁家好不好?家裏還有叔叔伯伯,翁翁以前可疼你爹了,咱娘倆兒去了他不知道多高興呢。”
小女孩低下頭,沒有說話,隻是用腳蹭著地麵。
“你也看見了,自從你爹去了,那起勢利眼是怎麼對咱們的,這種地方還住得下去?不如搬去翁翁家,有親戚照應,等你大些,再尋一門好人家,備上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出閣。”
女孩依然一聲不吭,沉默著,五娘有些著急起來。
“這些話,平日我也不會說。丫頭你究竟是怎麼個想法?”
等了半晌,九妹才低著頭,小聲道:“這院子是俺爹在的時候蓋的,俺想爹娘的時候看看屋裏的東西,就好像又見到他們一樣。”
五娘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有件事……”
她抬眼看了看五娘,欲言又止,走進自己屋裏,拿出了一張紙和一個小布袋。
五娘定睛細看,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後還摁了個指印,布袋裏則是兩串銅錢。
“怕您生氣俺一直沒說,俺托牙行的陸大娘找了份活,過了年就要到州城裏頭的衛老爺家做使女,立了一年的券,這兩貫是給的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