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來越來高,騾車吱吱呀呀地在路上晃蕩著,以至於九妹她們萌生出“今天不會一直這麼晃下去吧”的錯覺時,車夫一拽韁繩,騾子昂頭叫了幾聲——車停了。
“下車了,下車了,要歇口氣的,想方便的,都趕緊下來活動活動。”說完趕車的漢子又提醒一句:“當心別走遠了,等會還得接著趕路,錯過不候啊。”
車裏的人好似夢中睡醒一般,兩眼惺忪地打著哈欠,紛紛從車蓬裏鑽出來,跳到地上,伸伸懶腰,又跺跺腳。
九妹有些茫然無措,車停的地方很是荒涼,除了幾十步外有個半幹的池塘,四周全是枯草過膝的野地,連個村落人煙都看不到。
空蕩蕩的曠野一陣寒風吹過,帶起草叢沙沙沙的響聲,更襯托得四下一片寂靜。
“這裏應該離州城不遠吧,怎地如此荒涼?”
“嗯,就一二十裏地,坐車一個時辰不到。聽說原本還有草市和十幾戶人家,熱鬧著呢。後來不知怎麼草市廢了,田裏收成也越來越差,慢慢的人都搬走了,末了撂下這些荒地,不長麥子隻長草。”
“那邊的山是什麼山,看著好近。”
“俺看見州城的城牆邊了,走快點是不是趕得上吃飯……”
“香玲姐你肚餓麼?我包袱裏還有些韭餅,咱們分著吃了吧。”
三人不敢走太遠,慌慌張張地在路邊草叢裏小解完,像是在給自己壯膽,尋些話題邊走邊聊。
返到車上,幾個人拿出幹糧,就著冰冷的茶水啃起來。
車夫正等得無聊,見她們回來,笑著湊過來:“幾位小娘子可都是去城裏衛家?”
“是。”九妹點點頭。
“都說州城數衛家的工錢給得多,那你們能拿多少月錢?”
香玲和璃花吃著餅,都沒有吭聲,九妹猶豫了片刻道:“俺才進府,也沒多少,隻有幾貫錢。”
“了不得,哥哥我累死累活趕車一個月才四五貫錢,隻夠俺一人嚼裹,連個婆姨都討不起,果然還是小娘子賺錢容易。”
九妹不知該說什麼,隻好尷尬笑笑,低頭不語。
“小娘子多大,可曾許了人家?到這麼遠的地方做活,家裏舍得?”說話之間已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九妹終究年紀小,麵皮嫩,聞言一下紅了臉。
香玲見這車夫舉止猥瑣,口氣輕薄,登時按耐不住:“舍不舍得與你有何幹?早點進城你也早點交差,仔細回頭誤了時辰進不了城,牙行到你們行首那裏告狀罰錢,讓你正月裏西北風磕個飽。”
“這位小娘子恁大的火氣,俺喝不喝風且不說,你們衛府的下人以後保不準都要在這野地裏喝西北風。”車夫笑道。
香玲聽他說話陰陽怪氣,不由得柳眉倒豎,怒道:“說的甚麼鬼話?你這廝不過區區一個趕車的,充什麼大瓣蒜?”
“俺是趕車的不差,就這相州城俺一月少說也要走個十趟八趟,甚麼事沒見識過。好教幾位小娘子知曉,你們去的這衛府,家主是城裏出了名的呆子。便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往水裏潑,最後可不是要喝風,哈哈……”
香玲還想起身反駁,卻被九妹和璃花死死拉住,掙脫不過方氣鼓鼓地坐下。好在這時其他幾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車夫也不再言語,當下啟程繼續趕路。
——
眼見離州城近了,道路也平坦了許多,沒過多久騾車便穿過外城,駛進內城的踴道。
此時元宵未過,到處車馬盈路,遊人如織,劈劈剝剝的爆竹震耳欲聾,仍是一派新春年節的熱鬧景象。長街兩側宛如一字長蛇般搭滿了五色彩棚,裏麵有關撲賣卦、歌舞百戲、茶酒吃食的,有叫賣珠翠首飾、衣著靴襪、古玩珍奇的,有傀儡影戲、沙書猜謎的,花團錦簇,讓人目不暇接。
“快看快看,恁長的鐵劍都吞下去了,真的假的?”
“騙人的把戲,真的劍吞進去還不把喉嚨割破。”
“那邊那個小哥才厲害,喝口清水,噴出來就變成五顏六色了……”
終究是小孩心性,香玲和九妹腦袋湊作一堆,張著嘴,扒著車窗眼巴巴地望著外麵,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過幾日就是元宵燈節,家家戶戶都會掛各種彩燈,更好看。對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出來逛逛,買點好吃好玩的。”香玲提議道。
“剛進府不太好吧,正趕上年節忙的時候,要等大家都閑下來,晚上又有夜禁……”九妹雖然有點心動,還是很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