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們的回憶與他的現實(1 / 2)

兩人正聊著,外麵有人來請示開支內府男女仆傭元宵賞錢並豆麥粟米等,藍衣女子核對帳冊無誤後,蓋上印章交給賬房——另打發使女去膳房安排夜宵。白衣女子坐在一旁無事可作,抱起蜷縮在腳邊的虎斑貓逗了一回,覺得無聊又拿火筷撥弄銅火盆裏的椴木炭。

紛紛揚揚的細雪從傍晚的天空中飄落,花廳裏光線逐漸暗淡下來,一直等到侍女進來掌燈,藍衣女子才搓搓發僵的雙手,合上簿冊。

推一推還在伏案而睡的白衣女子:“醒醒,起來吃飯了。”

白衣女子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四周望望,接著又倒頭趴了下去:“好困,我再眯兩、三個時辰,夜宵給你吃罷……”

“過兩個時辰又該歇著了。”藍衣女子好氣又好笑,拖著胳膊將她拉起來:“想睡也行,吃完自己點的菜回房去睡。”

“嗚嗚嗚……”白衣女子扭來扭去就是不起身,又拉扯一陣,大約是覺得實在賴不過去了,這才騰地站起來,擦掉嘴角的口水,以猛烈的氣勢甩甩腦袋:“走吧,去吃夜宵,我要全吃光,一塊肉也不留給你!”邊說拽著藍衣女子就往外走。

“慢著,發髻都散了,洗個臉再走不遲。”藍衣女子命人取來妝奩,給白衣女子挽好發髻,又略略補了一點淡妝。

梳洗完畢,披上裘袍,兩人牽手出了花廳,侍女提著紗燈在前引路,沿著荷池邊曲曲折折的遊廊信步而行。

穿過一片梅林,順著一條羊腸小徑轉到稍稍隆起的假山山崗上。其時染紅天際的最後一抹晚霞已經消失,大地沉浸在一派昏暗朦朧,柔和寧靜的暮色之中。風完全停了,隻有漫天的雪仍搓鹽扯絮一般靜靜落在屋瓦和枝頭上。

兩人似乎也被這雪夜的景色吸引住了,不禁慢下腳步,駐足遠眺,但見城郭人煙稠密處已然是萬家燈火,遠遠望去,猶如閃爍搖曳的星星之海。

“田莊……應該是那個方向吧?”半晌,藍衣女子指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山巒輪廓問道。

“是,就在右邊那座山的山下,可惜今晚雪有些大,不然還能看到牆上的塔樓——寧寧姐你也該去看看,那麼高的牆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還沒完工就比州城的城牆高出一截了。”白衣女子極力掂起腳尖,興奮地指點給她看。

藍衣女子不語,隻是目不轉睛凝視著白衣女子手指的地方。

“真快,轉眼就四年了……”過了片刻,藍衣女子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道。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很快又明白過來,別開視線。

“嗯……明明隻過了幾年,每次想起來都感覺是上輩子的事一樣。”白衣女子低垂眼簾,看著落在手掌中沙一樣的晶瑩雪粒。

“寧寧姐你還在恨我娘嗎?”躊躇了一會,她鼓起勇氣小心問道。

藍衣女子搖搖頭,歎道:“她這樣對你這個親生骨肉,你尚且不恨,我為何要恨?雖說嫡庶有別,但大家素日和和氣氣,麵子上也還過得去。不是被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又豈會出此下策。”

“可是……”白衣女子欲言又止。

“堇妹妹,雖然現在每日忙裏忙外,但我真的很滿足,從不曾這樣快活過。我隻求菩薩保佑,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過下去。”說著,寧寧伸手替堇拂一拂肩頭的落雪,又擰擰她凍得發紅的小臉,嫣然一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非如此,咱們也不會遇見老爺,也沒機會兩人一起在這裏賞雪了不是?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你我何苦自尋煩惱。”

聽她這樣說,堇才赧然開顏:“你現在倒說得這麼灑脫,當初也不知是誰,聽說自己要被人牙給賣了,整天哭鼻子上吊抹脖子尋死覓活的。”

見舊事被戳穿,寧寧不由得大窘:“好像不幹己事似的,你何嚐不是一樣,小小年紀就學人家絕食,鉸了頭發吵著要去當姑子,結果呢?才餓一天就偃旗息鼓了。萬幸遇到老爺路過,於心不忍,拿出身上全部的銀兩和牙儈關撲,不然看把你賣到殺豬的家裏去。”

“哦,還有這回事?我可不記得了。再說殺豬的也不錯啊,頓頓有肉吃。”堇一臉無所謂。

寧寧惱得咬牙又想笑,卻奈何她不得,隻好甩開手一個人往前走:“別杵在這兒,都快冷死了。”

堇趕緊追前兩步,挽著她的胳膊道:“真惱了?說笑呢。當日的情形想忘也忘不了,人家在旁邊看得心都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老爺倒沉得住氣,第一把就擲了個‘三純’,九百貫說沒就沒,那個人牙的臉都青了,非拉著要再撲一次。哪知道第二次還是擲出‘一字兩純’,結果老爺隻花了三百貫就買下我們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