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作者：張漢九
第013章
那個前來開門叫作蓮兒的女孩，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身穿深綠色繡花襦裙，模樣長得還算工整。她笑起來很有個性，整個五官都為之所動，特別是兩邊腮上的小酒窩，煞是好看。她走起路來蹦蹦跳跳，兩隻羊角小辮一漾一漾的。她快步來到大海麵前深深行一個萬福，然後說道：“祖師有請！”
大海雙手抱拳，鞠躬還禮罷，便隨她進入寶殿。
寶殿中央是一個黃色絲綢繡花帷帳，上麵繡的是以藍色為主調的祥龍圖案，書聖的金身銅像端坐其中，許詢和支道林兩位高士分坐兩側。三人的麵部表情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站在下麵似乎可以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帷帳外麵擺放著一個巨大香爐，爐上的香好像是才添上的，整個大殿內肅靜祥和，煙霧了繞，香味四溢。
左邊牆壁上掛著書聖書佳作《蘭亭序》。不對！大海又看一眼，覺得不像真跡。他心中十分矛盾，這等清雅之處，怎麼可能會掛一幅偽作唬人？這絕無可能！他走到近處細細觀賞幾分鍾，越看越覺得是一件贗品偽作，與神龍本《蘭亭序》總有那麼一點點細微的差別。他雖然說不清楚，但是心裏就是這種感覺。聯想到一路上所見所聞，他忽然認準了這樣一種事實：真跡《蘭亭序》已經修煉成蘭亭精靈了，蘭姐就是其化身。
大海再四推敲，終於找出其中一處破綻。他頓時興奮起來，覺得自己找到了讓辯才祖師青睞自己的籌碼。他想：“一個人在某種時候某種場合，還真需要來點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勇氣與精神。不是在冒險中崛起，就是在冒險中死去，二者必居其一，他寧可相信前者。與世外高人對語，觀點必須獨特，敢於挑戰古人，否則，必然是死路一條。既然蘭姐把自己帶到這裏，就不能讓她失望，就不能空手而歸，也不是自己做人做事的風格。”他凝視著牆上的《蘭亭》，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自信就像一條鞭子，唯有它才能鼓舞自己奮蹄向前。他暗暗地下著決心，“成敗在此一舉！”
“如此仙家妙境，怎麼可以用贗品偽作補壁？真是有傷大雅！”大海高亢的聲音在寶殿上空悠悠地回蕩著。
“你以為你是誰呀！書聖大作，你也敢懷疑？要是被祖師聽到，定不輕饒！”蓮兒用不滿的眼光看著大海，口沫橫飛地教訓起來。
“蓮兒，何事如此喧囂？”隔簾說話者想必就是辯才祖師了，大海想。
“這位施主太輕狂了！滿口胡言亂語！祖師，把他趕出去吧？”
“不得無理！請施主進來說話。”
“拜見祖師。”大海進門便行一個叩拜大禮。然後他抬眼看到，一個須發潔白如雪的期頤老人斜躺在臥榻之上，身穿一件曲水紫錦蟒袍。大海想：若僅從相貌來看，他和普通瘦削老人幾乎沒有什麼兩樣，隻是下巴凸出許多而已，然其精神氣質非同一般，眉宇之間透出一股清雅出塵的仙逸之氣。
“弟子拜見祖師。”大海起身再拜。
“剛才施主說，壁上所掛乃贗品偽作，請指教？”
“弟子隻是有些懷疑而已，懇請祖師指點迷津。”
“蘭亭之高妙，非世俗之人所能參悟，書聖本人尚難重新再創作一幅。何況他人？老衲精研蘭亭數百載，尚有很多問題無法解決。不知施主是怎樣做的？”祖師捋一下雪白胡須，微微抖動一下身子說。
“弟子以為，書聖寫蘭亭，選用的是高麗紙和中山兔毫筆，這種紙與筆自唐代以來就消失了，或者說後人製作不出來那樣的紙與筆。況且任何人的創作都是一次性的，都具有不可重複性，書聖豈能例外？一個人若妄想著去完全重複別人，做得與其一模一樣，肯定是在異想天開！弟子發現牆上所掛之物，幾乎與真跡無異，十分佩服作偽者的超強模仿技能。然而，再高明的人工偽作，與真跡都不可能完全一樣。牆上掛的那幅作品，‘崇’與‘山’之間的留白與真跡比較起來，稍微開闊一點，所以弟子判定它是贗品偽作。”
“然也！”祖師忽然坐起來，喊了一聲：“蓮兒，看座！”蓮兒從外麵搬一個木質條凳進來，放在祖師床前。祖師示意大海坐下，接著說：“數百年來，我臨寫蘭亭不下萬餘幅，唯壁上所掛最接近真跡，瑕疵之處正如施主剛才所雲……。”辯才祖師說到這裏，似乎有異物卡住了喉嚨，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祖師該吃藥了。施主，請你出去！”蓮兒走到祖師身邊，扶其躺下，然後轉身對大海說。
“施主，待會兒禪房相見。”祖師揮揮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