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娘悶了幾個雞蛋,剝了幾瓣蒜,掐碎了與雞蛋拌在一起,滴上香油,灑上鹽粒,又蒸了幾個貼餅,這頓飯是久違的豐盛,老太太看的眼睛都直了,朝老爹哭道:“我的老二啊,你大哥真不是人,他整天跟他家那個臭娘們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都多少日子沒吃過雞蛋了,嗚嗚嗚。”
母親水蘭雖然平時得理不饒人,不過她跟順平老爹一樣都是老實人,看老太太穿的髒,立馬就給她換下來,大冷的天裏在院子裏給她洗了衣裳,又把她帶過來的破棉襖拆了,等著重新給她做做。
順平:“媽,您別這麼說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旗人都不好過,大哥又好抽上一口,手裏就更緊吧了,但凡他手裏多有幾個錢他也不會把您攆了。”
老太太:“我隻是恨呀,當初給了他一大半家產,我手裏的那幾個棺材本也被他那個不要臉的婆娘搶走了,他們不管我飯吃,還嫌我不給他們幹活,誰家讓母親跟丫鬟似的伺候一家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個東西。”
天福大概是餓了,咿咿呀呀的哭起來。
吃過了晚飯,一家人圍在桌子上喝水,我把自己要到直隸陸軍學校上學的事說了出來。
順平:“我看也行,可就是怕宗族裏的人笑話,這不是什麼正經出路。”
老太太:“現在誰笑話誰啊,家家戶戶快連飯都吃不起了,能有幾個人家的孩子有錢送去上私塾?我看去了也好,聽說花費少,你那不是人的大哥也沒錢送大孫子上學,長嵐都十好幾了,天天學著在外頭鬥雞走狗,什麼都不幹。”
正說著,外頭響起了震天的敲鑼聲,緊接著就有人喊:“戒嚴了!戒嚴了!”
水蘭:“怎麼回事?”
順平側耳聆聽,半響驚道:“出事了!你聽剛才從西邊傳來的鍾聲是不是響了四下?”
水蘭:“那不成宮裏頭……”
果然沒一會兒,宮裏頭傳來消息,光緒死了,緊接著就有宮裏的太監在菜市場門口傳旨,在京的軍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纓、服素縞,一個月內不準嫁娶,一百天內不準作樂(即任何形式的文化娛樂活動;主要是指文藝表演),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二十七天不準搞祈禱和報祭。服未除前,文件票擬用藍筆,文件一律用藍色油墨印刷。京城自大喪之日始,各寺、觀鳴鍾三萬次。
本來第二天要在□□城樓前舉行頒遺詔儀式的,誰知剛過晌午宮裏又傳來了鍾聲,慈禧在光緒死後二十幾個小時裏也撒手人寰了。
一時間整個北京城裏陷入了極度的恐慌,所有的人都顫抖了,好像秋風裏瑟瑟的葉子。大家都奇怪,好好的皇帝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
我知道這一年發生的事情,曾經在溥儀《我的前半生》裏讀到過:“我聽到一個叫李長安的老太監說起光緒之死的疑案。照他說,光緒在死之前一天還是好好的,隻因用了一劑藥就壞了,後來才知道那藥是袁世凱送去的。”
至於慈禧大概是生痢疾死的吧,後世的史學家研究當時禦醫們的記錄發現,慈禧那陣子本來就精神緊張身體不適,而且腹瀉的非常厲害,光緒一死,她覺得政敵沒了,於是一鬆懈,就跟著一命嗚呼了。
可憐慈禧當時還做著繼續垂簾聽政的美夢,選了個三歲的稚童扶上皇位,而那個人就是末代皇帝——溥儀。
三天後,宣統登基,溥儀在他的回憶錄裏也提到了登基時的情景,隆冬的寒天啊,溥儀被抬到太和殿的寶座上。怕三歲的孩子從高高的寶座上摔下來,溥儀的父親單膝跪在寶座旁扶著他,哄著他,不讓他亂動,而他照哭他的:“我不挨著兒,我要回家!我不挨著兒,我要回家!”他父親急得滿頭大汗,文武百官跪拜沒完沒了,溥儀越哭越響,末了他父親急道:“別哭,別哭,快完了,快完了。”
風雨飄搖的大清朝就伴隨著這一聲聲‘快完了’迎來了新年。
除夕,爐子上煮了年夜飯,灶王爺前供上高香和紅燭,多虧我帶回家的那幾個錢,母親能備上年貨了,她嘎達嘎達剁著餃子餡,臉上帶著喜氣,老太太在屋裏疊元寶順便照看天福,老爹拿大掃帚掃院子,一邊掃一邊說:“掃除舊年迎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