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講武堂中以首位成績出科的少年,也在那個人手下走不過一百零一招。剛才,若不是雲煥手下留情,就算冶陵賭上性命一搏,怕也無能走上一百招吧。
為什麼?雲煥……居然未有下狠手?而且剛才的每招劍式就連與他同級三年的自己都未曾見過,而今天,他居然統統用在了冶陵身上,甚至比跟他過招時更厲害三四倍,然而雲煥使出的劍招卻奇跡般地……沒有絲毫內力。
這個孩子,究竟是什麼身份?
彼此收兵器,雲煥卻沒急著將光劍收回鞘內,反而在衣袖上反複擦拭。除了看著手中光劍時、他的臉上才會露出常人般的緬懷和溫柔,除此之外那森寒的眸子中一直冷得如同深深的潭水。
可是,今日的他、為什麼突然點到為止?
難道果然如飛廉少將所說,氣勢上不遜於人的弟子不僅不會被他多加折磨,而且愈是倔強有韌性者,不管劍法如何,反而會讓雲煥手下留情?
“你的身手不錯,”雲煥頭一次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淡淡道:“不過下一關考試就沒那麼容易過了。三軍中的精英,尤其是從征天軍團中選出的五十名對手,你若還能堅持一柱香的時間,進入帝國軍團的願望……大概就不難實現了。”
聽到他的話,冶陵愣了一下,忽然間狂笑起來,被汗水和血液浸泡過的臉紅潤無比,然而少年的目光卻深邃而嘲諷,帶著隱隱約約地複雜情素!
“再過一關?進入帝國軍團?你以為我冶陵是什麼人,會為了這些權利上的東西而投身滄流帝國麼?不要說是三軍之中的任意一軍,就算讓我直隸於巫彭元帥麾下,我都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麼。”戎裝的青年不感興趣的回頭,神情同樣是淡淡得,“還想回那裏繼續貧窮地生活麼?”
“貧窮是不好,會讓日子過的艱難,會逼得人發狂!然而,我們這些從平民走上來的人卻從沒有變瘋變狂,反而是現在進入了帝國的你們----才會將心中的信仰和性命拿去賭博!”兩個人站得很近,然而四周空曠無比,更沒有風聲大作。
他們的對話傳入風中,又讓在座的軍人和學生驟然一震。
飛廉反而沒了方才的驚訝,此刻卻隻是握著茶杯,淡淡地欣賞著兩個人的爭鋒相對。
少年跪坐在地上,和著滿口鮮血大笑著,“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被逼成瘋子麼?因為那時候雖然窮,但我們都有光明而積極的夢想,那時的彼此都擁有信仰和信念,而你,已經在十年前就已忘記了自己的夢想,忘記了許過的諾言!雲煥,哦不,應該叫你破軍少將……您真的能夠忘記以前的一切,我隻是想問問您,想問問你……你記不記得你曾答應過什麼麼?”到了後麵,少年的尾音明顯降低,變成了深切的悲哀和憤怒。
“你就是為問我這些,所以才來?”雲煥微微蹙了下眉,卻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你報著如此的心態,必定會被毀滅……而我,也從來不認識你。”
“你說什麼!”少年大驚,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他一把揪住少年的衣擺,然而對方的速度太快,他的手一滑,隻抓在了對方的劍鞘上。
那個離去之人的目光忽然冷寒,一腳將他踢開,冷冷:“我不管你是誰,如果膽敢再碰它,我定剁掉你的雙手!”
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飛廉忽然放下了手中瓷杯,點足掠了上來。他向場下的承訓微微使了個眼色,轉而看向雲煥,“雲煥,你的火氣未免太大了一些,冶陵也不過是個16歲的孩子而已。”
銀裝的青年目光一緊,反駁道:“孩子?16歲已經不是孩子了……”
孩子----對於他而言,自十三年前始、他就已不再是父母庇護下的幼孩。
滄流四十年曆,霍圖布在發生了一次全民叛亂後,接連最北端的砂之國也同樣發生了小規模的牧民暴動,那次起義,曼爾哥部落的首領帶著數百來人,俘虜空寂城的平民二十人左右。
那時候,誰會關心地問一句,他也不過是十歲不到的孩童、是二十個無辜送葬者中唯一一名幸存者。他永遠也忘不掉,那樣漆黑的地窖、漆黑的陰影,隻有死亡和接踵而至空虛,甚至連食物與水也沒有。九歲的他奮力地撥著身旁的鐵鏈試圖逃脫,然而被逼的近乎瘋狂的自己,居然忍無可忍地趴在親人的屍體上啃噬吮吸。
那樣的腥臭、那般叫人絕望地黑暗……可是這些權欲者,誰又曾在意過、他是否也心存夢想和希冀?
看著他不說話,飛廉歎息了一下,“如果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同你一般優秀,滄流帝國將來必定大亂。”
承訓扶起自己的弟子,想去找些藥為他看傷。然而冶陵仍然掙掙紮紮,眼底的瘋狂如此濃鬱,他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高台上的青年,那樣深入骨髓般刻骨目光,就算是身為師父的自己,也未曾真正看到過?
而雲煥,又究竟欠這孩子什麼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