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流帝國一直奉行以武為上的政治方針,其對培養三軍的精銳成員十分看中,同時,帝國內的淘汰率也十分高,每年多達數萬人。要想在帝國內出人投地、亦或長年存在下去,如果沒有像十大門閥世家那樣的權利、沒有炙手可熱的身份背景,終有一天會被無情踢出局外。而這一些人中,也有將近百分之五十的軍人出自於講武堂。
講武堂每年出科考試後,帝國就會允許為這些新進入三軍軍團的耀眼新星設開畢業晚會,這一場大型的畢業典禮,容納了三軍精銳中的精銳,亦是貴族中的貴族。
記得上上一屆的畢業會上,從不常露麵的巫彭元帥竟特意前來參加。巫彭元帥頭一次參加這樣的晚會,而晚會上的主角亦是那個鐵城的平民、雲煥。
事情很明顯----巫彭元帥的到來,表現出了對那個勇貫三軍、並且給予巫朗一族人強力打壓的少年的看重,同時亦是表現出對這個剛毅少年的所有權!
然而今年的晚會卻清冷很多。空曠的大殿上並沒有多少人,除了一些與冶陵同為平民的子弟外,甚至連帝國內的一般貴族也看不見。
少年獨自坐在首位喝酒,然而眼底的光芒卻是灰暗陳舊的。有些人為了套近乎,甚至想拉他一起喝酒,卻也被少年生疏而有禮的回絕。
本是講武堂以第一名成績出科的少年,此刻卻像是個偃旗息鼓、鳴鼎收兵的的逃兵。
承訓坐在一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寬慰道:“並不是你不優秀,而是滄流帝國素來將門第與地位放在首位,這是帝國百年來曆史的象征,一時間改不了的。與其坐著獨自喝悶酒,倒不若我教你一些交際舞蹈。”
“舞蹈?”少年微微搖了搖頭,放下酒杯,“該學的軍體舞在講武堂時您都已經授過了,甚至是所有可能應酬的交際性語言、禮儀我已統統過了關,還有什麼是您沒教給我的麼?”
聽了少年的話,承訓一驚,淡然道:“嗬,我竟忘記了那麼多事。一年一年傳授著別人課業與知識,一年一年看著你們從我掌心飛出,看著你們的翅膀終於可以抵擋風雨挫折,而我的記憶卻已在逐步退化……”
“老師……”冶陵也略有感慨,下意識握住了男人的手。
“我聽著是誰把自己說的那麼淒慘,”聞聲而去,被簇擁在人群中央的飛廉微微含笑,眉目間盡是揶揄。他仍是一身淡雅地白,在四下一片的銀黑色中異常突兀。飛廉走上前,對冶陵淡淡一笑,“恭喜你以第一名的成績出科,我特來祝賀。”
話音剛落,身後有仆人平舉著雙手上前,掌心上拖著把被紅色絲綢緊裹的長物。
“這是什麼?”冶陵吃驚地抬眸----他還從沒想過,隻有一麵之緣,甚至與他天地遠隔的飛廉少將、國務大臣一族的公子,居然會為了他一介平民特意參加今日的晚會,甚至還帶了禮物而來?
匆匆打開包裹,那裏赫然躺著一把光劍,長劍光芒四射,宛若承載了龍鱗的氣息。
飛廉看見他眼底閃過的喜悅,當下也是一笑,道:“一年前,我為了與雲煥那家夥套近乎,還特意送過他這把劍呢,誰知那小子……唉,不提也罷!”
想起一年前,帝國出兵平定了西荒兩民族突擊組合而成的戰亂,鎮野軍團隻用了三日時間抓獲出挑頭的導火鎖,繼而給予那兩個民族全力鎮壓。自從下了那一劑猛藥後,西荒上的各個民族也都安分了下來,而也是那一次,和均斬下了霍圖部首領的頭顱,並將這把代表大漠權勢象征的長劍帶了回來。
那日,雲煥還是習慣性地獨自坐在水榭,手中抱著長長的光劍。他的目光一直凝視蒼穹,似乎伸向了更遠的彼岸。
飛廉總能從這個同僚身上看出淡淡如同薄霧般的脆弱,他的雙唇永遠都是緊抿的,脊背也同樣僵硬而警惕,然而隻有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會顯示出一名雙十不到的少年的孤獨與冷漠。
而這一把代表著友誼情分的長劍,也同樣被他有禮地回拒了回來。
飛廉搖了搖頭,眼中卻有淡淡落寞。
飛廉參加新一屆畢業晚會地消息傳的很快,不多時,帝國內上到十巫家族的公子、下到第二道城牆內的一般貴族、都紛紛趕至。
其實,他們針對的並非冶陵一人。這個少年也不過十六歲,雖然是鐵城的平民,卻沒有像雲煥那樣強大硬朗的家族背景,然而正因如此,他們才更不可能以門可羅雀的冷待之法去對待一個方剛畢業的少年。
他們所針對的,當然隻有雲煥。
自從獲得巫彭的青睞、自從與飛廉在那一場對決時全勝之後,他在三軍貴族中的眼裏就變成了肉中刺、眼中盯。而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少年與雲煥曾出自於同一個坊裏、永陽坊。
原以為這樣一種變相的打擊報複可使那個人收斂一下不可一世地態度,然而,飛廉少將居然又半路殺出,維護了那個多年來不待見自己的同僚。
而更另眾人奇怪的是----向來不曾參加任何社交性活動的雲煥居然也出現在了晚會上!
冶陵的目光一變,站了起來。承訓審問式地看向飛廉,然而後者依舊保持著笑意,依舊是被眾人簇擁著坐在上殿。
仿佛感覺到了好友疑問地眼神,飛廉收回目光,轉頭笑道:“承訓你也不必這麼介懷,雲煥絕不是他們眾口相傳的那樣。這些貴族們無聊的很,在帝都內有所無所事事慣了,便養成這種平白無故的妒忌與空虛。他是我叫來的,雲煥這一次……倒給足了我麵子。”
“什麼,你叫來的?”承訓微微蹙眉,冷聲:“飛廉少將,你還閑冶陵被他休整的不夠慘麼?”
“你的寶貝弟子不是沒事麼?”飛廉聳了聳肩膀,大咧咧地靠在軟椅上,吃著葡萄,“誒,總覺得這個季節不會有葡萄吃的,你這裏的倒比我府上的好吃。”
“你總是故意轉移話題。”承訓無奈地瞥了眼這個多年好友,心下喟歎----雲煥雖然殘酷無情,但是絕不會無視帝國法律。像今日這樣的晚會,他定也會保持風度和禮節吧。
那個人仍然喜歡獨自在角落中,就算什麼事也不做,隻是微微的發呆,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無所事事。他的存在感很強,即使是特意的低調也消除不掉他身上的每一分耀眼。而此時此刻,那個光芒四射的人隻隨意找了處偏僻地方坐下,四周的目光竟都隨之跟去。
飛廉脫開眾人,徑直走上了前。
雲煥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隱約有絲詫異。然而他卻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平視著寬闊的大廳。
“沒想到我會來麼?”飛廉開口,“你應當知道的,這種場合什麼時候少的了我?不過,我應該感到慶幸,畢竟你也回應了我的麵子嘛。”
“恩。”雲煥淡淡點了下頭,就將目光移向了正殿上那個消瘦的少年----這個孩子的心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希冀?而他十年前狂妄自大的少年誓言,又在他心中起著如何的支撐作用?為什麼,人可以為了當日的一句話而拚了全命,一句話也不過輕飄飄幾劃,可為何……卻是說者無意,聽者銘心呢?
“雲煥,這個孩子……究竟與你是什麼關係?”飛廉看到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道,“你昨日在對決台上講的話,恐怕是真假參半吧?你應該自小就認識他,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個人站了起來,似乎是預備返回。然而,台上正在凝視他身影的少年忽然也一驚,立刻從座位上下來。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周圍人的目光又都從雲煥身上移向了他。
那個少年拿著酒杯,神情灼灼,隱約有東西在裏麵波動。
他將酒杯伸到銀裝的少將麵前,目光中帶著少年的挑釁,“既然來了,也要喝一杯再走。無論如何我都該為昨天少將在場上放了冶陵一馬而感激啊。”說著,他將手中杯子抬了抬。
雲煥微蹙了下眉宇,並不吭聲。青年低頭望著翡翠酒杯,心下忽然有一股惡心和搔養之感升起,他連忙移開了目光,神色有些不悅。
飛廉同樣也是蹙著眉頭,他看身邊的人無半點接酒的意思,於是說:“冶陵,軍人應該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這個世界上妨不勝妨的事情太多,何況還是連朝帝國這般擁有三國爭鋒勢力的存在?酒……還是少喝為好。”說完,他徑直從冶陵手中取下翡翠杯,抬頭一飲而盡。
殺人者素來敏感,身為連朝帝國中最年輕的少將,飛廉也擁有常人無法比擬的洞察與細膩,也正是這一點叫他發現----自從雲煥進入征天軍團後,他甚至很少參加貴族之間的交際賽會,就算他來了,也隻是吃一些飯菜與茶水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