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抬手就要敲門,然而那個少年忽然拉了下她的裙子。
“怎麼了弟弟?”少女微微一啞,不解道。
“我來敲門。”他將姐姐拉到了身後,就像是保護著什麼重要的東西。隻有在那時候,少年才放下以往的警惕冰冷,以最平常的麵貌出現。
果然不出所料,屋內的人一開門,就對著屋外的孩子抬手揮了一巴掌,少年被扇得側過臉去,麵容上的溫和逝去,惟剩下刺骨的冰冷。
身後的少女忽然驚呼一聲,立刻將弟弟拉了回去,看著他被扇紅的臉,麵容有些憤然。
看到少女的神情,門裏的女人一插腰,指著她罵道:“你這個小婊子,啊,叫你去擔點水回來你給我去搞些什麼?怎麼,我平時喂不飽你們姐弟倆,叫你們去別人叫討吃的麼?真不清楚你爹咋生出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賤種,弟弟不要臉就罷了,連姐姐也不要臉。”
說完,女子忽然又笑了起來,神色鄙視,就像看著肮髒之物,“呦,這是誰給你買的衣服啊?就說你近日來怎麼滿麵紅光,是不是到外麵找男人了啊,就知道你這個小婊子在家裏必當不安分!”
白衣少女垂著頭,被繼母一通話說得煞是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她緊緊咬住唇,整張臉憋得透紅,卻依稀透出不服輸地韌勁。
然而一旁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頭,眸中的波光有如刀身翻轉,“你要再說我姐姐,我就殺了你!”
也許是被那駭人的氣勢嚇住,女子張了張口,再不敢說什麼。
正在這時,女人的身後忽然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小小女孩抓著母親的裙擺,有些怯怯地望著哥哥,眼底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哼,狗雜種!”女人撇了撇嘴,有些膽怯地向後連退三步。
“嗬,你不也和雜種他爹生了另一個雜種?”少年冷冷回了一句,就要走進屋子。然而那個女人忽然一把關上了木門,震得屋頂‘吱吱’作響。
冬季飛雪的天空下,兩個孩子並肩靠在房後,卻是彼此不發一言。半晌後,白衣的少女轉過頭,對弟弟道:“弟弟,你冷不冷?”看著他被凍得發青的小臉,少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脫下大衣罩在弟弟身上,擔心道:“你可別凍病了,我們沒錢看大夫的。”
可是少年根本不理會,直把衣服從肩上撫落,淡淡道:“我不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少女‘撲哧’一聲笑出來,點了點弟弟的額頭,他道:“我知道爹為什麼給我們起名字,旁邊都有個‘火’了,因為我們都不怕冷。”然而話剛說完,少女立刻打了個噴嚏。
少年的目光轉了回來,靜靜打量了姐姐一番,徒然站了起來。
少年從房前的幹草架上拿出一把斧頭,在木樁上試了試鋒利程度,走向了前門。
“弟弟,你幹什麼去?”少女連忙站起來,不知道弟弟幹嘛拿著斧頭衝上前門。然而還未等到自己反應過來,少年忽然抬起斧頭一斧子砍向大門。
他自小力氣就大,雖然個子矮小又消瘦單薄,但是力氣卻可比一個正當青年的男子。少年連連砍了幾斧,直到整張門都圮塌下來才收手。
屋裏的女人正抱著女兒站在角落裏,看著他宛如惡魔般立在門口,寒風中隻有隱約飄飛的白雪和細沙,少年穿著粗布的短衣,冷冷注視著房間中的人。
“雲煥,你、你要殺了我麼?你幹、幹嘛……”女人被嚇得語無倫次,話語也說的顫抖零落。
少年淡淡‘哼’了一聲,扔掉了手中斧頭。然而他的聲音一如漫天雪花般寒冷,“我可以呆在外麵,但是你必須讓我姐姐進去。”
因為害怕這個少年再做出極端的事情,女人咽了口吐沫,衝衝道:“雲燭,你進來。”
之後,他就看到哥哥一個人坐在天井旁凝望天空,眼底有某種他看不懂的執著,似乎在遙遠的彼岸曾掩埋過他的希冀。然而,回想起當年的一切,他才真正明白過來,少年眼中的那種執著,卻已是他日後的目標與追逐。
少年的背影極為倨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石化了千年的雕像。
當時的他轉身跑回了家裏,拿了衣服和食物出來。剛開始他還猶豫著要不要接近那個哥哥,然而兒時的自己就已漸漸顯出了倔強,居然就那樣走到了少年麵前。
他將衣服和食物放在少年麵前,笑著說,“哥哥,這個不是女孩子的衣服。食物也不是那個壞女人做的。”說完,就露出白白的牙齒。
雲煥低頭看了眼,輕聲道:“我不餓。”
他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我什麼也不看,冶陵什麼也不看,就把東西放在這裏哦。”說完,就真的用手掩住雙眼,然而再偷偷從指逢間看出去,看著少年冰冷的麵上,忽然泛起淡淡笑意。
可是到了第二天,當他去收拾碗具時,碟中的飯菜居然被吃得精光。
這個人雖然有拒人以千裏的冰冷,然而當你真正接近他,就會被他身上流露的魅力吸引,也是因為從小突出的殺意魅力,讓他在帝國的鈞天部名聲鵲起,以此成為三軍中炙手可熱的奇才!
而三年之後,他家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聽說是皇城內的巫彭元帥為伽藍白塔上的智者大人遴選聖女,那一次以大眾平民為平台,以全民為爭選對象,雲家的二姐妹最終奪魁。也是從那時候起,雲燭代替了前代被滅門的巫真一族,成為了十大門閥中的一員,而雲煥也在那高不可攀的門第中突顯出超越常人的優勢。
當時,他對他說,“放心好了,我去了皇城之後,一定會讓永陽坊的所有人富裕起來,我會找好的大夫醫治你母親的病!”
冶陵看著亭外的雨幕,緬懷似的笑了笑。然而,昨日已如昨日死,剩下的隻有冰冷的現實和少年時期殘缺的夢魘。十年前的理想,如同被拉下的帷幕,唯有戰場上破碎的煙塵。原來,一切早已埋葬在悠悠地時間長河中。
為了等待他實現諾言的一天,他每天都會望著帝都中那座通天的白塔發呆,然而十年過去了,當母親蒼白消瘦的麵容再也沒有生氣、當永陽坊的所有男丁都被抓去修建行館時,他所承諾的萬人平安又去了哪裏?
難道說過的話,也可以當作春季的冰雪,被陽光一照,就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