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采薇不屑的瞟了他一眼,“王爺為臣之道果然學得不錯,不知道您可知我是如何逃出中原的,說起來也是你們識人不明罷了。”她倒是笑了起來:“我父親明明是可以聯合我母親起事的,偏偏他還自己泄露風聲,招來殺身之禍,我也想過嫁給那一位母儀天下,可惜他居然察覺我的用心,不過到底最後婦人之仁放過我。說起來,都是你們自己造的果。”
蕭遠還是一張含笑的臉,“那位當初救的,是謝家姐姐,不是今天的單於之母匈奴太後。況且他時常教導小王,為上位者,當以天下為重。”
那少婦的手死死捏著,關節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終於是沒有開口。懷中的小單於叫囔了幾句,突然便不做聲。
他的心窩上,儼然插著一把女子用的小刀!
“這個方法,我父親二十多年前用過,不想到被你學了去。可惜左賢王沒有一個妹子嫁給您,不然我倒想在下麵看看,王爺的結局。”
說著,謝采薇居然丟開手中孩子,一頭撞向主帳中間支柱。
蕭遠再度目睹十年前的一幕:毫無血色的臉,流出猩紅血注的額頭,黑發淩亂色如漆,蛾眉微斂似柳葉,緊閉的雙目上睫毛濃重如扇……
他蹲了下去,觸觸她的眉梢眼角,再探探她的鼻息,然後微微皺眉:“這個法子究竟不保險,為人臣者,當以人主為重,小王得罪了。”
說著他拔下小單於胸口的刀,一刀刺入女子的心窩,然後起身站在一邊,靜靜候了片刻,喚來手下吩咐說厚葬單於。
一切就已經在夢裏麵演習過千百遍。
史書載:至顯一年春,匈奴小單於一意孤行進犯中原,至顯一年冬為北定王滅,匈奴左賢王登基為新單於,兩國簽訂條約約為世代友好,互不侵犯。
兩個月後,大軍班師回朝。
新皇的臉上難得露出興奮之色,一掃過往的倦怠和悔意,接風宴上,他開口說可以由蕭遠任選賞賜。
蕭遠隻是請求能為謝相重修墓園。
皇上臉色微微一變,卻也同意了。
重修墓園的意義重大,不僅意味著天恩浩蕩,也是謝家其餘眷屬赦免的象征。那幾個失了丈夫的出家女子聽北定王宣讀聖旨後鎮定叩謝。
蕭遠卻知道,隻要自己一出別院,她們便會親自向自己夫君報信去。
不在蒙受冤屈的時候死去,就是為了維護謝家聲譽,免得被人當作畏罪自盡,而如今沉冤昭雪再追隨夫君而去,是為了不苟活於世。
這才是世家子女處事的原則。
所以他從來就不明白,為什麼當年謝采薇會血濺靈堂。
謝相的新碑樹了起來,銘文上洋洋灑灑的讚揚了謝相為大德朝做出的貢獻。墓園之外設立祠堂,供人祭奠。憐哀郡主的墓也修葺一新,甚至連柳木棺都換成了金絲楠木棺。
十六個謝家子弟墓碑上多為夫妻合葬。舊墳多從原處移了出來,到了寬敞的地方,才能把新舊棺木同時安葬。
主持這一切的就是北定王。
在這之後,他再也沒有夢見過去的謝采薇,隻是自己站在那個宏大的金絲楠木棺前,將十年前就該安葬的女子移入其中,邊上是小小的單於。而她的美豔已經過去,不複少年時代的清逸,完全是一個少婦的疲憊臉龐。
他知道,謝采薇這次是真正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