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密達到達懷慶,蔡祿不出城迎接。人城後,阿密達直奔蔡祿衙署,他的部下施放箭矢、火炮抗拒。阿密達率部衝進衙署,將蔡祿父子及其侄蔡鼎席與同謀者一並擒獲,於四月二十四日,押解北京。聖祖對此非常高興,表揚阿密達說:“你此行不過十天,就辦成了這件事,阻止了一場叛亂,朕探為欣慰,但人命至關,需審實罪由,方可正法,不要株連無辜。至於所獲入口,可散給士卒,應重賞受傷人員,以示鼓勵。竹阿密達奉命審訊,獲取了足夠的證據。他們供認,曾幾次派人與楊來嘉聯絡,謀劃投靠吳三桂;還計劃,如清兵來懷慶,關閉城門抗拒,突圍往太行山據守。聖祖據此罪狀,定成死罪,將蔡祿父子、侄兒和同謀者都處斬,其餘“概不株連”。河南懷庚地區緊靠畿輔,鄰接秦、晉、齊、楚,屬“四達”之地。蔡祿與楊來嘉相結,如“撲滅不早,則中州騷動,兵民為不寧矣!”聖祖夕發諭旨,即令速行,為內外所不知。阿密達突然至懷慶,叉出蔡祿之不意,未等他部署抗拒,措手不及之際,就束手被擒,麵“撫定其一軍”,百姓無惶憂,“亂萌銷遏”,從而”大江南北安堵如故”。捉獲蔡祿父子,也消除了清朝的一次政治危機。的確,皂此事件後,在北京地區再沒有發生叛亂的事件,這就保證了後方的安定,以便傾全力平息吳三桂的叛亂。
京城內楊起隆與近畿輔地區蔡祿父子的兩次謀叛事件,深深地震動了清朝統治集團,時時有一種危機感襲來,使它無法安枕。而這一切,都是吳三桂帶來的災難性後果,已經危及到它的生存。聖祖和大臣們對吳三桂的痛恨有增無減。這種切腑之恨很快就轉到了他的兒子吳應熊身上。楊起隆等人的括動,卻使聖祖和他的閣臣們警覺起來,十分害怕再次發生這類事件。由此又想到了吳應熊留在京城,終究是個隱患,倘若他與其父賠通消息,危險會更大。
此時,吳應熊已被拘禁。然而,鑒於楊起隆一夥敢在京城內起事,使朝廷很快意識到,吳應熊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禍害。於是,便對他動了殺機,必欲除之而後安!三月九日,兵部尚書王熙上奏疏,“請誅逆子”,其奏文大略如下:
逆賤吳三掛負恩反叛,肆虐滇黔,毒流蜀楚,散布偽紮,煽惑人心,今大兵已抵荊南,克期進剿,元凶授首在指日間。獨其逆子吳應熊,素憑勢位,黨羽眾多,撞利散財,蓄養亡命,依附之輩,實繁有徒。今既被羈守,凡彼匪類,蔓引瓜連,但得一日偷生,豈肯甘心受死!即如種種流言,訛傳不止,奸謀百出,未易固防。大寇在外,大忘在內,不早為果斷,貽害非輕。為今之計,惟速將應熊正法,傳旨湖南、四川諸處,老賤聞之,必且魂迷意亂,氣阻神昏;群賊聞之,內失所援,自然解體;即兵士、百姓聞之,公義大激,勇氣倍增。至應熊親隨人等,係累之中,益在無黨,聞發刑部者不下五六百人。人眾則難防,時久則易玩。速敕法司,訊別情罪,重者立決,次者分培各旗,消除內變之根源,掃蕩逆賊之隱禍,淘今日第一要著也。
吳應熊是聖祖的姑夫,為皇室外戚的直係親屬。王熙請殺應熊,實為國家安全計,否則,誰有膽量敢索要皇帝至親人的命!他提了奏請,決不是他一人的主張,可以說,代表了朝廷大臣們的普遍要求。聖祖明白,吳應熊問題的嚴重性質,他探體王熙等的奏請,忠誠可嘉,一心為國家,此中並無任何私人成見口所以,他一點也不怪罪他們。但要他下令處死自己的姑夫,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說如何對得住列祖列宗,就是對自己的還年輕的姑母如何交代?處死吳應熊,讓姑母守寡一輩子,讓她承受巨大的痛苦,他這個當皇帝的親侄兒,於心何忍!但吳應熊事關國家根本利害,又不能等閑視之。他在矛盾的心情中沒有作出決定,他要反複考慮,才能從感情的羈絆中解脫出來口但群臣的一再奏請,這使他加快作出最後的裁決。繼王熙之後,對朝政具有最高議決權的議政王大臣會議完全支持他的意見,屢次要求速將吳應熊正法。聖祖無法再拖延下去,他在要大清江山還是要吳應熊二者之間作出了最後的選擇,同意將吳應熊處死。聖祖為此特下一道諭旨,說:“吳三桂以梟獍之資,懷狡詐之計陰圖不軌,自啟釁端,藉請搬移,則行叛逆,煽亂奸宄。荼毒生靈,極惡窮凶,神人共憤!”聖祖的憤恨之情,溢於言表。接著,他又說下去:“朕思亂臣賊子,孽由自作,刑章具在,眾論僉同,朕亦不得而典貸之也。”他本想照廷議,將吳應熊及其長子吳世霖等人都淩遲處死,但又想到吳應熊久在京師人侍,不忍心加以殘酷刑法,予以寬大處理,隻將吳應熊與長子吳世霖絞死,其餘諸幼子免死,沒人官,其他有關重要人犯,分別正法。還有一些有牽連的,隻要能寬大的,聖祖都盡量予以寬大不究。在聖祖思想深處,不能不慮及吳應熊必竟是他的姑父,處死他們父子,他的心情不會是平靜的,他的姑母更不會無動於衷。
吳三桂在起兵時,已經考慮到他的兒子吳應熊的安危,或存僥幸心理,誤以為聖祖不敢加害他的兒子,必以吳應熊為人質,作為將來要挾他的一個籌碼呢。吳三桂又一次錯誤地估計了聖祖。兒子與孫子被絞死了,他們都做了朝廷與吳三桂之間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吳應熊父子被處死的事,由朝廷發布公告,通告全國。吳三桂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時,正在飲酒,霎時,臉色大變,不禁手發抖,杯子放了下來,淚水悄悄地湧出了眼眶,悲愴地說:“今日真是騎虎啊!”他的意思是說,騎虎難下。吳三桂這個人,一貫“善持兩端”,左右逢源,進退有據。他造反後,頗有點後悔,有過“下虎背”的念頭。而現在他的兒孫被誅”已表明朝廷同他勢不兩立,必欲消滅他而後罷兵。到了這步田地,他騎在“虎背”上還能下來嗎?所以他才口吐真言。說出騎虎難下之意。果如兵部尚書王熙所料,處死吳應熊,骨肉被殘,這對一個年過六十歲的老人來說,精神受到了一次巨大而沉重的一擊。他第一次意識到,他為保全自己的利益,已經開始付出血的代價。將士的鮮血,他並不吝惜,而自己的骨肉付出生命與鮮血,就是對他稱周王的代價!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他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的內心充滿了痛苦,由此而引起他對前途的惶惑,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不祥,在此後的日子裏,這種不祥時時在向他逼近。盡管如此,他還是不甘心向命運屈服,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走下去……
吳三桂起兵僅三個多月,已領有滇、黔、楚、蜀四省,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不久,福建、江西、浙江、廣東、陝西等省或地區相繼叛清,越過了河南、河北,直刺清朝的心髒北京,更遠至長城以北,也燃起了叛亂的烽火。此次叛亂,發展之快,來勢之猛,波及之廣,規模之大,都是空前的。如何看待吳三桂發動的這場戰爭,確實是一個值得重視並需要回答的問題。事實表明,這場動亂,已遠遠超出吳三桂個人與朝廷的利益之爭。從廣泛的意義講,它顯示了漢民族同異民族統治者的再次大較量。因為參加和響應吳三桂起兵的,無一例外都是漢人,其主要成份或骨幹,都是原明朝降將、李白成、張獻忠、鄭成功餘部及南明殘餘部屬。兵士也是漢軍,並吸收了當地漢人百姓參加。他們跟吳三桂有聯係,很多人卻絲毫無聯係。他們不喜歡異民族建立的這個新政權。事變後,據清官方統計,”逆臣竹共有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人是明朝降清武將,其餘六人並未作過明朝的官,有兩人還是清初進士呢。又據統計,各省布政使以下文職,“從賊官”五百二十三員。這就是說,原明官、漢人成了這次事變的主要參加者和維織者。清入關雖已三十年,而人們對這個新主人仍存有疑忌,不願接受這一無法改變的現實。當有人——一個有名望的人,敢於率先行動,他們就會隨之而行動起來。吳三桂就扮演了人們所希望出現的角色,故他振臂一呼,萬人響應。
廣西地接雲、貴,形同一體。三桂一發難,聖祖就想到了廣西,力圖固守,以牽製和阻止叛軍北進。他毫無遲疑地任命孔有德的女婿孫延齡為“撫蠻將軍”,令其堅守。他以為加恩重用,孫延齡必能忠於朝廷,不會發生變故。他不時地關注廣西方麵的軍情。康熙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他還給孫延齡、都統線國安、巡撫馬雄鎮、提督馬雄等廣西軍政要員發出指示:“保固粵西,惟你們是賴。今大兵已抵武昌,倘賊犯武阿(湖南武岡)、寶慶(湖南邵陽),你們即率所部官兵,進捌叛軍之後,大兵迎擊於前。量此逆醜,自可克期撲滅。你們身在地方,必有確見,要同心協力,謀定而後行動,以不負朕倚任之至意。事平之後,自將帥以至卒伍,朝廷都不吝重賞。凡有機密軍情,可報告給寧南靖寇大將軍勒爾錦。”聖祖的指示,表達了朝廷對他們的重托和殷切希望。他具體地指授了方略,要他們搗吳三桂軍之後,而清援軍迎擊於前,兩下夾擊,以消滅叛軍於湖、粵之間。但吳三桂的戰略出聖祖意料之外,他擻下武岡、寶慶等地,直奔沅州、常德一線。清軍增援也遲遲沒到,聖祖的計劃隨之落空。即使如此,如果孫延齡堅守住廣西,對吳軍的後方將構成一重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