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正月初二日,在江西地名老虎洞地方,韓大任被追剿的清軍擊敗,死六千餘人,營寨被燒毀,總兵、副將等三百餘員被擒係。韓大任勢窮,聽從了孫旭的勸告,決定到福建康親王傑書軍前投降。二月間,韓大任及其部將陳堯先、李懋珠等率官員九百五十四員、兵一萬三千三百一十九人至福州,向傑書投降。聖祖命將大任驛送京師,特赦其叛逆之罪,給於良好待遇。三月,清軍在萬安、泰和等地殲滅韓大任部從四萬餘,招撫總兵邱大成等三百餘員、兵丁四萬六千餘名。
韓大任攜萬餘名精兵和大批戰具降清,清又招撫其部眾四萬六千人,總計近六萬人。驍將和統帥之一高得捷憂鬱而死。這些對吳三桂來說,是個重大的損失。這一事件,標誌著吳三桂集團開始分崩離析,從此急劇走下坡路。
接著,同月又有吳三桂的水師將軍林興珠密派人至清營約降。林興珠任吳三桂“親軍水師右翼將軍”,精通水戰,掌洞庭湖水師,幾次同清軍水戰,林興珠都充任指揮,把清水師打敗。他看到吳三桂日益敗落,大勢巳去,密謀降清。他先派部將楊廷言從湘潭至和碩安親王嶽樂軍前,投致降書。準降後,嶽樂即派副都統甘度海、阿進泰率兵前往湘潭迎接。聖祖得到奏報,當即從優封侯爵,授“建義將軍”,留在嶽樂軍中助剿吳三桂。林興珠降清,對吳三桂是又一次嚴重打擊。因為林熟悉湖南水道,掌握吳軍水師機密,並攜帶了所屬船隻和大炮(可惜被前去迎降的甘度海等“盡行焚毀”),使吳軍賴以依靠的水師的優勢失去,麵給清軍增添了實力。此後在長、嶽決戰中,吳軍慘敗,與林興珠之降頗有關係。
吳三桂麵臨的另一個困難,這就是經濟出現危機,糧餉不繼。自起兵以來,雲南、貴州儲積逐漸用盡,又遇到了荒年,收成不好,米價騰貴,一石米價高達白銀六兩,鹽價貴至每斤三、四兩。軍需不足,就加稅田畝,額征每畝至五六錢。征催嚴迫,怨聲四起。加稅不足,又在雲南麗江等地,鑿山開礦,采取金銀,役使苗人萬人,土司多怨。當清軍進人湖南境內,吳三桂拚力抗拒,“築壘挖壕,環營列柵,近郊阡陌,悉作戰場。遍野榛蕪,徒堪牧馬。”土地荒廢,糧從何出?隻有靠搜求,甚至劫掠,來獲得軍需。
吳三桂已失民心,百姓盼王師,對這個周政權不再支持了。吳三桂已陷入空前危機之中。
康熙十七年,在吳軍的政治與軍事日益惡化的形勢下,吳三桂迎來了他人生的第六十七個年頭,而起兵也有五年了。他在雲南起兵那年,才六十剛出頭,過了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身體也還強健,馬上功夫不減當年,射箭。飛舞大刀,亦見功底不凡。在起兵之日,他振臂一呼,天下響應;揮軍北進,鐵騎如雲,旌旗翻飛,所向克捷,他是何等得意,躊躇滿誌!可是,五年過去了,他得到了什麼呢?他平添了過多的白發,他日夜操勞,耗去了多少心血!隨著時間的流逝,初期的勝利迅即消失,局勢變化之大,是他始料不及的。
不斷的失敗,不斷的背叛、逃亡、投降,各種壞消息,幾乎天天、每時每刻都送到他的麵前,這同幾年前捷報飛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感到惶惑不已,初期的那種自信,那種豪情,漸漸也黯淡下去……初到湖南時,他考慮過揮軍渡江北上,他遲疑不決,荊州、武昌很快被清重兵駐守,不可逾越;他也曾西招張勇,如石沉大海,得不到響應,王輔臣一度起兵,迅即被擊敗,回歸朝廷;東招耿精忠,南招尚之信,皆不得誌,到頭來,仍舊降清朝……這些年來,他奔渡於長沙、鬆滋、常德、湘潭、衡州之間,他所指授的方略,毫無起色。相反,處處被動挨打,隻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他開始徘徊不定,百般計慮,仍無法擺脫目前的困境。他已感度日維艱,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他的確是衰老了,心計已用盡,血也似乎熬幹,精疲力竭,一籌莫展。他眼巴巴地看著已得的疆土正在迅速縮小,卻無力恢複;財用耗竭,川、湖賦稅不足供兵餉,儲積用盡,籌措無方,他整天愁容滿麵,不時地發出哀傷的歎息……
三桂的心腹、黨羽,跟見他悲悲切切,情誌不舒,都想安慰他安心以待,明知實際情況很糟,不得不曲意奉承。於是,便相率勸進即皇帝位。這樣,既可取悅於吳三桂,又可安撫軍民之心,鼓舞士氣。開始,吳三桂還沒有心思考慮這個同題,但經不住左右將吏的反複勸進,念及自己已是暮年之人,何不趁此稱帝,也不枉五年的征戰!其實,他心裏很清楚,已到山窮水盡地步,再行稱帝即位,並無多少實際意義,不過是使自己圖個快樂罷了。
吳三桂接受了諸將官的勸進,決定即位當皇帝。先占卜吉日,選定康熙十七年三月一日在衡州繼位。他的部屬匆匆在市郊南嶽之麓先築一壇,置辦禦用儀仗、鹵簿一應必用之物,來不及建造宮殿朝房,僅構廬舍萬同為朝房,官殿瓦來不及改成黃色,就用漆塗抹。
三月一日這天,吳三桂頭戴翼善冠,身穿大紅衣,騎著馬,出官至郊外,登壇,行兗冕禮。正行禮間,忽然天陰,下起大雨來,儀仗、鹵簿被雨水打濕,泥汙不堪。這場大雨使群臣大為掃興,禮儀也草草而罷。
吳三桂即皇帝位,宣布國號大周,從三月改元“昭武”,以衡州為都城,改名為“定天府”。他當了皇帝,置百官,屬下也改易官稱,遂一冊封。首先封他的妻子張氏為“皇後”,封吳應熊庶子吳世璠為“太孫”。加郭壯圖為“大學士”,仍守雲南,設雲南五軍府、兵馬司,改留守為六曹六部。大封諸將,“首國公,次郡公,亞以侯、伯。”晉升胡國柱、吳應期、吳國貴、吳世琮、馬一寶等為大將軍,封王屏藩為東寧侯,賜上方劍。其餘皆按等次晉爵。造新曆,製新錢幣,日“昭武通寶”。還在雲南、貴州、湖南、四川舉行鄉試,選拔舉人,極力給人造成政權穩定的假相。
我們從以往的曆史現象中看到,凡創業之君者,無不在取得相當大的領土,具有強大勢力的時候,登帝位,立國號,以號令天下。換言之,即帝位必與其實力相稱,極少在勢竭力衰之時稱帝的,即使勉強稱帝,亦不過玩玩政治遊戲,是沒有成功的先例的。吳三桂稱帝可說是個例外,他在兵力極盛時還不敢即皇帝位,隻稱珥周王”,誰料到了勢衰之際忽然想起當皇帝!吳三桂此番舉動,令人不解。正如時人及後人所論定:三桂到了窮困之時稱帝,藉以“自娛”,聊作自我安慰。他非但沒得到人們的理解和同情,還招致天下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