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們:請你們放心!現在我的身體好多了,每天堅持上好班,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盡力照顧好老人和孩子。當然在念後漫長的人生路上,也許我還會遇到坎坷,但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厚良的親骨肉,我們的小女兒撫養成人,讓九泉之下的厚良安息。
死者,已經去了,留給活著的隻有無盡的思念和悲傷。朱厚良犧牲後,胡正英天天為他守靈——屋裏正中懸掛著著黑紗白花環抱的烈士遺像,下麵的案子上放著烈士的遺物:日記本、小提琴、軍功章、函授教材。每天每天,她都把遺物擦了又擦。吃飯時,她在遺像下麵放一隻碗,一雙筷,一盒煙,輕輕地說:“厚良,快吃飯吧。我們都等你了。你的胃不好,不能吃涼的。”每逢節日,她就讓三歲的女兒衡衡給爸爸下跪,請他下來團聚。
這就是她們的戰爭。這就是戰爭之於她們。
她們削瘦的肩上的重荷太重了。社會上,生活中,心理上,感情中的重荷於她們是太重了。
做女人難。
在中國做女人更難。
中國軍人的妻子尤其難。
烈士的妻子更是難上加難。
排長張金生的妻子是唐山一家工廠的工人,他們結婚七天,丈夫就上了前線。她不停地給他寫信,寄蘋果、月餅、麥乳精,還有錄著她的聲音的磁帶。然而她盼來的卻是睛天霹靂。
部隊同誌問她有什麼要求,她說:“我什麼要求也沒有,隻有兩點遺憾,一是我應該早點和他結婚,讓他多享受一點人間的溫情;二是我沒能為他留下骨肉。”采訪的軍報記者深受感動,表示一定要寫她,讓世人讚美她。部隊領導卻對記者說:“求求你啦,別寫她了,還是讓她過一種平靜的生活吧。在珍寶島戰鬥中,有一們戰鬥英雄犧牲了,幾年後,他的遺孀想改嫁,可部隊領導反複做她的工作,叫她一心一意撫養好孩子,珍惜英雄妻子的稱號。直到現在,她的女兒都上了大學,並且有了男朋友,而她還是孤身一人。”
解放軍報曾刊登署名為胡世祿的讀者來信。信中說:
10月中旬,我采訪了一等功臣張新奎烈士的妻子郭喜梅,一見麵不禁使我吃驚:她比幾個月前消瘦多了,看上去老了許多。我問她怎麼瘦得這樣厲害,她眼眶濕了,聲音低微地說:愛人犧牲後,我很悲痛,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心裏象有針在紮,體重由101斤下降到79斤。領導和同誌們很關心我,我很感激。
郭喜梅是陝西省眉縣人,共產黨員,去年7月隨軍,在部隊家屬工廠當工人。她愛人張新奎申請去前線某部二連擔任指導員。她積極支持丈夫上前線,擔起撫養孩子照顧老人的家務,工作幹得也很出色。今年3月,張新奎在戰鬥中為營救戰友光榮犧牲。
張新奎犧牲後,留下了一個四歲半的孩子、因腦血栓引起下肢癱瘓的父親、年邁的母親和在前線腿部致殘的弟弟。一些好心人見此景況,對郭喜梅說,這樣一個家庭,你一個體弱多病的婦女怎麼撐得起來,不如趁早改嫁,或是招個上門女婿。郭喜梅說,我要將孩子撫養成人,為新奎的父母養老送終。8月份,團裏幾位領導和家屬來看望郭喜梅時,也談到了這個問題。郭喜梅說,我今年隻有29歲,不考慮這個問題也不現實,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這話一傳開,營內外議論紛紛。有的人在背後罵她:“丈夫屍骨未寒就想改嫁,太絕情了。
算什麼婦女標兵,算什麼黨員!”有人當麵嘲諷她:“先進當上了,榮譽到手了,當寡婦就不好受了是吧?”也有人以現身說法勸她:“我十八歲就守寡,幾十年都過來了,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改什麼嫁,不如把孩子拉扯大,落個好名聲。”婆婆聽說了這件事,提出把孫子的戶口遷走,還要郭喜梅表態,要改嫁也得守孝三年。甚至有些部隊領導也在考慮,要是孩子喜梅改嫁,婦女標兵還讓不讓她當,評功評獎還評不評她。
郭喜梅含淚對筆者說:我有許多難處。我連小學都沒讀完,孩子整天要我給他講故事,我實在無法滿足他。有天晚上,電燈開關壞了,半夜裏我不想麻煩別人,自己去修,一下子讓電擊倒在地。生活中比這更麻煩更難的事多了,我想再嫁,是想把我們的孩子撫養成人,讓老人也過得舒服些,也好減少一點組織和同誌們的麻煩,並不是為圖清閑,民開新奎的父母不管。
戰爭是男人的事業。硝煙是男性的激素。
但戰爭卻終終與女人的天性相悖。戰爭所給予女人的,恰恰都是她們最不需要的。盡管最不需要,她們依然是默默地忍受。
我們的偉大的母親和妻子。
我們的內向的中國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