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1969年老郭別我而逝了。
我們的兒子軍軍長大了,象他生父那樣英俊。他翻出爸爸的老式軍裝穿在身上,舍不得脫下。高中畢業後,他對我說:“媽媽,我要當兵!”我支持他的行動。參軍不久,他上了前線,他寫信來說:“20歲生日,對我來說是最有意義的,我將在戰場上度過它。媽媽為我祝福吧!”自那以後,我朝思幕盼,盼來的卻是軍軍英勇犧牲的消息。我哭得昏了過去。
在我最悲痛的時候,一位解放軍同誌一直守候在我的身邊,安慰我。他叫越英俊,自幼失去父母,是黨和人民把他培養成一個副指導員。他說:“媽媽,軍軍犧牲了,我就是你的軍軍。”就這樣,我又多了一個姓趙的兒子。
兒子犧牲後,我一直在想,我應該到前線去,看看死去的軍軍,也看看戰鬥著的“軍軍”
們,向他們盡一點媽媽的心意!我的願望實現了。我來到烈士陵園,看到了我兒子的墓碑。
這時候我想到:我看到了兒子,還有許多的媽媽還沒來,我應該代表所有烈士的媽媽把每個孩子的墓看一看。當我要離開前線的時候,汽車已轉了好幾道彎,戰士們抄近路追上來,哭著不讓我走。部隊首長流著淚說:這些戰士們在戰場上拚命,決不皺一皺眉頭;但是在媽媽麵前,淚水能彙成河!麵對這些世界上最可愛的人,我沒有悲傷,有的隻是驕傲!
李祖珍的報告結束了,但很多同誌仍伏在案上,任憑感情的潮水奔流。
《解放軍報》同時發表兩幅照片,一幅是李媽媽作報告,一幅是兩個女兵伏案慟哭。
省愛國擁軍模範、全軍英模大會特邀代表李祖珍對我們說:
在前線,軍軍給我寫了五封信,現在回憶起來,他句句是給我做工作,說,媽媽,前線不是為死,任務比死更重要。又說畢竟可能會死,媽媽您不要難過,您要象黃繼光董存瑞的媽媽一樣,我20歲不知孝敬,隻有殺敵是對媽媽一次大孝敬。
參軍時,兒子問,媽,我走了,你哭不哭?我說,媽不哭。他問,為什麼不哭?我說,媽高興,你上前線,怎麼難受呢。他問,有一天我犧牲時,媽你哭不哭?我說,媽不哭;作為你,要當逃兵,媽哭,媽好不容易養大你,媽是國家罪人,媽才哭。兒子笑著說,兒不會當逃兵,媽,兒告別了。
10月30日生日,生日前來信:媽,兒的生日快到了,可能是最有意義的生日,我要在戰鬥中度過它,媽媽,為我祝福吧。
(李媽媽手扶墓碑,淚不停地流。)軍軍在家裏,我看《高山下的花環》,真同情掃墓的親屬,我想我不會有這一天,我為軍軍祝福,我盼他的信,盼來的卻是。軍軍不讓我難過,我流著淚說,我沒哭,就昏過去了。
兒子在家時喜歡打球,遊泳,初中時在長江遊泳,80年,救了兩個小朋友。軍軍個子可高了,參軍時1米78,犧牲時1米82。兒子的信,我都背得出來,兒子知道打仗會犧牲,兒子願意把生命為國拿出來,媽還有什麼不願意的,隻要兒子願意,媽就願意,沒我兒子,我什麼也不需要了。軍軍的生父是一等殘廢軍人,二野的,為革命致殘,69年去世。兒子繼承爸爸的遺誌,犧牲了,媽支持他,他爸爸的遺願實現了。兒子說,媽媽,一定不給你丟臉。我每次來時,說一定不難過,聽兒子的話。可我就是想,想呀,我畢竟是媽呀。
軍軍當兵兩年,我沒寄給他過錢,寄書時夾了兩片巧克力,軍軍一直沒舍得吃,帶到前線,說這兩片巧克力象征著媽的心,鼓勵我殺敵立功。在軍軍遺物裏,我又見到這兩片巧克力。媽揪心啊,來上墳,又給軍軍帶來一斤巧克力。
(一位婦女在李軍烈士碑下放了六塊餅幹。)謝謝您,軍軍,吃塊餅幹吧。
我兒子從小太苦了,二十歲還沒穿過皮鞋,參軍的津貼費,犧牲時還存在著56.63元,我保存著。軍軍小時候最愛看《紅燈記》,每次回家敲門時,李師傅在家嗎?
(抽泣。)軍軍如果知道媽媽哭,就不高興了,我不哭,不能讓軍軍不高興。
軍軍小時候,可細致呢。紅領巾破了,破得不得了,可愛惜呢,退隊那天,說,媽我退隊了。把紅領巾洗得幹幹淨淨,疊得好好的,到現在我還保存著。軍軍的團微也保存著,還有軍軍小時候的學習成績單,軍軍的玩具,軍軍爸爸的軍裝,軍軍的軍裝,我家裏兩代軍裝都保存著,這是這唯一的財富了,我留著,我看著。
軍軍犧牲,口袋裏有個紙條,包著彈片的紙,上麵寫給雲南電視台點歌,第一首,媽媽的吻,還有十五的月亮,青年進行曲。戰友們寄給電視台,三首歌製成磁帶,安排了特殊觀眾點播的節目,又把這磁帶寄給了我,電視台是讓戰士們唱的,錄的,軍軍的戰友們唱的。
我參加民政部報告團,走了十二省二十四市,哪都獻花,我就一個地方留下一朵最大最好的,到了昆明,就成了一束花,全國人民的心意,我把它拿來給了軍軍,給了和軍軍睡在一起的戰友們。我把每個孩子的墓都摸一摸,好多媽媽不能來,我替她們看看摸摸。一個兒是媽的血,這麼多兒也是媽的血,媽媽們的痛苦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