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3)

劉寬夫太守竹樓藏書圖記

於乎,吾楚自壬子以後,屢被兵燹,郡縣多被殘破。然大興劉公守辰州,出其祿奉之所入,募敢死士屯境上,賊不敢犯,郡以無事。鄉使天下長史能盡如劉公,何至禍亂若斯亟哉!此以見公之為功吾楚甚大。而當引疾告歸,一身蕭條,力不能載所有書籍以歸,至寄藏人之家。其郡中人無能為公舉而致之者,斯亦吾楚人之愧也。

公為吾師喬鶴儕先生外舅,常聞師道其梗概。既僑寓古海王村園,距公居數百步而近。從公長君子重比部遊,(轍)〔輒〕登堂瞻公遺墨及所藏秦漢金石文字。家之中亭石竹木,翛然以清,皆公生時所布置。於此見公之胸次超曠,慨然如睹其生平。比部敦學履約,守公素風,香爐茗盞,延賞無俗。暇日,出《竹樓藏書圖》命觀,樓主人為(淑)〔漵〕浦舒明經,圖作叢竹四圍,如見鄜梁、桃溪間蔥蒨幽窈之致。吾楚故饒竹箭,少時讀書湘山,茅屋數椽,屋外竹陰萷,清風一來,則琅玕敲戛之聲,賡答嘯詠,使人灑然作塵外想。今出山既十數年,十丈軟紅,奔走鮮暇。中間居棘狴又二三年,顛沛流離,室家蕩然。回首故山,遠在天外。覽斯圖也,其能不感慨係之也乎。

比部為言樓中所藏書,多購之函亭蔣姓。蔣姓,餘故婦家也,多藏書。早歲過其家,錦屏繡幕相接者,皆縹帙琅函也。未幾,蔣翁下世,諸內兄弟或宦遊於外,或稚齒,書卷類為奴仆偷竊。今之得藏諸竹樓中者,其書可謂得所歸矣。吾楚近安謐,行旅無警,他日取藏書還艁齋公齋名。相對披讀,與之俯仰今昔,所為悲喜交集,則又何如乎。是時,當重作一圖,餘必再為之記。

聽鶴園記

鄂城有局曰“總查”。蓋巡緝九城十八鋪各官吏總彙處也。乙亥初秋,來居於此,地甚囂雜。唯中有小庭,竹樹蕭瑟,風朝月夕,(轍)〔輒〕吟嘯其中,亦複翛然有塵外意。(顏)〔顧〕曰“聽鶴園”。客問命名義,餘曰:此園距鶴樓僅裏許,樓頭清唳聲可得聞,又職司夜禁,兼取警露之意。且餘京華淪落,乞外至斯,滔滔江水升沉,知複何似後來事,祗聽或然時會耳。鶴園、或然,音近故雲。

黎樸臣司馬梳妝台寓廬記

梳妝台者,前明楚王宮故址。一阜巋然,上生竹樹,下則平池淥水,魚遊荇藻間,所謂金魚池也。樸臣司馬寓居其旁,大有依山臨水之致。又複講求山水法,房廊、戶牖位置適宜。於是,自愛其廬,繪成圖,屬餘為之記。

餘嚐登君之堂,見一室灑掃潔清,壁間所張楊椒山、陳滄洲、李複堂諸先生名字畫,使人神誌肅穆。蓋踐仕塗而脫然塵囂外者乎。伏聞君攝宰嘉魚有政聲,其歸也,宦橐蕭然,而能介然自立。此豈塵俗吏所能哉?於此益重君之為人。黃鵠山麓有土人呼鳳凰窩者,地殊荒遠,而餘寓廬在焉,距君居可二裏。比來君輒款步過我,周覽左右,稱此間大有佳處。且為指陳坐臥方位,至再至三。蓋睹餘命途過蹇,深以晚景之佳望餘,盛意拳拳,良可感也。

頃者,君奉大府檄,將之東津榷舍,於其行也,綴語於圖送之。明日送君去後,重過梳妝台下,徘徊瞻眺,不勝室邇人遠之思矣。

慕萊堂記

吾鄉萟淵宗人,與別京華十六七年矣。光緒庚寅秋九月,千裏貽書,屬為慕萊堂之文。慕萊堂者,君前守臨江,思迎養老親未遂,循郡中老萊故裏,築堂誌慕,斯固孝子之用心也。

伏念君筮仕江右,與賤子筮仕楚北,其時略同,其境亦相若。側聞君典大郡,正堂上二老白首健在之年,未嚐不以祿養娛親,望風稱慰。雖板輿未禦,而彩服之願親心則已孚焉。至賤子一權漢關,已在親沒之後,感懷詩所謂“一捧毛生檄,潸然涕淚並”也。尋君之築堂,歲在乙酉,而慈母見背,即在是年。一慕嬰兒戲,一為孺子泣,忻戚之境不同如此。而此次書來,有近為鮮民語,蓋《蓼莪》之痛均焉。烏乎,《蓼莪》詩廢,慕思無窮,斯堂之作,其能廢乎!

君之征文將以垂久遠也。而餘文不足以稱之,亦略就兩家情事為言如此,倘異日登君之堂,煮酒語舊,相與展卷低回,有不勝愀然對泣者爾。

乾八山記

餘大父卜居長沙西鄉三十裏之南衝,其左側山曰“乾八”。下多宗人居,童時往來習矣,然未知山名所由來。後稽譜牒,知此山舊名“胭脂觜”。自明萬曆中,吾四世族祖諱騰鶚,字乾八,卒葬於此,遂易今名。

竊維古跡流傳,以人係地,非偶然矣。如長沙城南之馬援巷,伏波征交趾時駐兵處也。湘水自橘洲北流六十裏,西曰“靖港”,則李衛公討蕭銑時駐兵處。當時大將棨戟之所臨,山川生色,此邦人士敬誌姓名於其地以為榮,豈尋常事哉?吾家乾八公,特鄉裏布衣耳,姓名不登於朝,事業罕傳於世,乃身死之後,亦得稱字於山,此何以然耶。意其生平,必有潛德懿行,為宗黨所推重者乎。不然何以一鄉無間言也。然公子孫僅再傳而滅,其家乘遂無可征。數百年來,風流闃寂,清明寒食,祭掃無人,並其墳塋亦不可辨認矣。嗟呼,蔓草荒煙之中,山名依舊,吾恐百十年後,裏人更無複知之者,特書其崖略於篇雲。

易孝女傳

孝女姓易氏,名淑和,湖南醴陵人。幼穎慧,略讀書,能通曉大義。祖諱履元,新寧校官。父光蘭,以縣佐待銓,奉母就其弟光蕙蘄水邑署養,女從焉。念父年五十無子,自恨不為男子,子矢不嫁,願養父母終身。

鹹豐己未冬十月,女父病瘵。女沉憂,衿袖常有淚痕,然不忍一令父見。手量水煮藥,不少解,日視父食少進,則為加一飧,父食減,減亦如之,父不食,則亦竟不食。隆冬之夕,雪霜盛寒,女未嚐一解衣臥,即臥亦必窺父睡已定。然一聞微呼,雖極困,立起,起即詣床前問所須,所須立辦,辦必當父意。如是者四月餘矣。一日,泣語其叔曰:“吾父病重困脫不諱,兒當奉侍地下耳。”叔曰:“籲,是何言,將若祖母、汝母何?”女遂不複言。越數日,女父病竟卒。女號咷無絕聲,頭搶地見血。其祖母、母、叔、叔母、叔之子若女既皆哭,聞女哭益痛不可忍。婢媼扶掖慰藉,皆嗚咽失聲,不忍仰視。家人以帛蔽其父麵,不令見,且勸令弗前。然女必不可,家人不能強,強將以前,前即揭其蔽,拊床哭呼父至數十聲。其父目固瞑,乃複啟,淚浪浪橫流。女哭且語:“若答雲,兒即來。”蓋是時死者已逾十數時矣。越日停棺於堂,女叔設祭,為文千餘言,女隔簾俯以聽,枕其首於門,時哭時不哭,哭亦聲不長。祭畢,其叔入,女哭拜曰:“兒父事苦吾叔。”叔曰:“籲,吾無苦吾,苦侄耳。”女不複言。

方是時,楚北多事,中丞胡公剿賊,黃州距蘄水數十裏而近。其叔方軍事蜂午,重家難,益不支顧,時以女言狀之異,而屬其姊若妹及婢媼深為防,且謂女曰:“善自愛,無重貽一家憂。”然女終不複言。有頃,登堂拜祖母,祖母曰:“汝大困,盍少憩。”女趨入房,登床執母手曰:“母苦矣,將奈何,無兒念也。”言訖,且拜起就坐,坐即仰仆。母大驚呼,家人群集,探鼻已氣絕。攬其袂,有藥痕,則皆訝曰:“此飲藥死也,安自來?”徐理衵衣,於衿腋得瓶徑二寸許,中餘藥無幾所。則皆寤其氐首隱門時,潛納藥口中,且不飲不食,既數日,忽索湯茗甚急,皆令極熟,蓋有由也。力救之,竟不活。女遂以庚申二月十六日殉父死,年二十有三。殮之日,出左右臂見有帛纏者三,解視皆創痕,有合、有未合各深三四分。則皆詫其侍父病時,割其臂之肉以求療者屢矣,然人竟莫得而覺雲。先是茶陵陳太守源兗官翰林時病篤,其妻易恭人割股以救,逾年卒,事得旌於朝。孝女即易恭人同母兄女也。

長沙李壽蓉聞之而歎曰:古孝子忠臣之行,皆不必求知於人,且不必計其事之必當如是與否,夫是以堅定而不可搖。方孝女潛割臂肉至再至三,其心但知救父而已,不知其他也。及夫父死之後,吞藥自殺,其心又但知殉父而已,不知其他也。聞女死一年,其母遂以憂卒。鄉令女有所顧慮於其先,則必不能若是之苦,至若是之烈。於乎,其精誠所結,雖以通鬼神,貫金石可也,然竟不能起其父,卒相殉以死,豈不悲哉。天下事不極之無可奈何,亦無以見其人之亮為天下奇人也。獨此女然耶,於乎,獨此女然耶。

蒲圻雙烈錄讚

丁醜冬十二月,鄂中冰雪厚盈尺,風蕭蕭甚寒。蒲圻但少村都轉寄示《雙烈錄》,讀之肅然。曩聞都轉言其邑之北鄉某士人事,意其鄉乃近北方,風氣剛勁者歟。夫剛勁之氣,不善用之則為驁戾,不宜於時。誠乃直養無害其貞,固特立,亦能為士君子卓絕一世之行。自來忠臣、孝子、義士、節婦所為堅苦百折而不可變,其不以此耶?今又不聞都轉所稱邑中前後十年之間,郭修德妻任氏,田紹華妻錢氏,一投水、一仰藥以殉其夫者乎!嗟乎,兩烈婦乃窮閭蓬戶中弱女子耳。當其早晏操作,勤苦食貧之時,侍其夫病或五年,或三年不少解,斯既難矣。迄夫病俱不起,各毅然捐生,就大義如此。此非中有所主其能然哉?當代采風闡幽之人,將詢兩節婦裏居,則皆在蒲圻北鄉安豐裏雲。

族兄楚英像讚

君生於道光元年辛巳,同吾伯兄笠仙通奉君之年,而長於弟四歲。當少年時裏閈往來,一歲數相見。迄弟出宦於外,隔別三四十年。直至丁亥季冬,弟以葬母歸,一登君之堂,睹君須眉都已蒼然。擁爐話少年時事,相與感慨係之。別後庚寅夏,間在武穴舟中聞君逝世,以為愴然。然紀君算已屆七十,有子八人,或讀書,或習弓馬,舉於鄉者一,入縣府學者六,入國子監者一。諸孫廿人,已有四入學者,曾孫四人,繩繩且未已。未嚐不歎其生平,為吾宗黨中一大福人也。君第四子曰霖,奉君遺像,乞為之言。敢誌其大略如此。

舒母範太宜人傳讚

長沙李壽蓉讀會稽舒母範太宜人傳,乃慨然起歎曰:人生死生之故,豈偶然哉!太宜人故就養長君芾南司馬大冶縣幕有年,以光緒丙子春歸視家山,舟行三江口,風濤簸揚,觸犯氣疾,遂以不起。人謂太宜人非有此行,或者不必至是。夫風濤之險惡,寧有甚於煙塵洞時哉?

方鹹豐壬子冬,粵賊陷鄂城,贈公六吉先生既以巷戰死。太宜人則慟哭投井,將以殉其夫,然以井涸,越數日不死,迄乎鄰嫗進粥。再聞其姑畢命之時,則又投赴塘水,將以殉其姑,然以積屍填滿,入水不濡,越三日亦不死。夫其立意求死,誓不複生,以至不語不食,聽兒女之啼泣不顧,則亦極矣。然竟留此孤危之一身,辛苦支拄於殘山剩水間,撫育遺孤成就學業,有以彌翁姑與夫之遺恨,而延其馨香。雖忠臣烈士保全宗社者,何以過之。烏虖,一木之支,關係舒氏絕續,固由族中長者大義相責。然即冥冥主者,何肯聽其以溝瀆死也。及至澄江如練,歸舟晏然,回視昔日眢井寒塘中,則天淵矣。然乃大風掀波於呼吸之頃,蛟龍出沒將其魂氣以上征,蓋一生大節以是終焉。所謂天意,其在斯乎。嗟乎,兵燹之餘,得以殘生在人世者,尚有人矣。然使悠悠以生,亦複泯泯死耳,如彼進食鄰嫗,能知其卒為何等人否耶?且窮簷井灶中,奇節異行湮沒不章者,恐亦不少也。於虖,是又在為人子孫者矣。

餘嚐登鵠山之顛,憑吊往事,於城郭蒼茫中,適鄉人黃子立司馬述舒君為母乞文,意敢援筆為之讚。時己卯冬十一月,暮雪滿天,江上寒飆颯然也。

高節母王太夫人傳讚

吾鄉湘西高力臣軍門鎮漢陽。一日,奉其曾大母王太夫人家傳來鵠城,屬為之讚。壽蓉謹讀一過,知為節母也,竦然起歎曰:卓哉,此母其為苦節、奇節中所更難者乎。方其初入高氏門,尚童年耳。至友九振威公之卒,年止十七,昏禮未成也。

當是時,父母伯叔議,令改適,所謂準情之言。非耶。然節母以為入高氏門,即高氏婦,高氏婦無去理,無去理則高氏門乃吾死所也。於是一意求死。嗟乎,以十七齡弱女子,讀書曉大義,靡他之矢,至類奇男子甘蹈白刃者之所為,斯既難矣。迄乎求死不得,強起而從公姥撫子承祧之命。於是,負六尺孤,奉事堂上,辛苦支拄至數十年。絕者以續,廢者以興,此則高氏一大功臣也。可不謂至難乎!且夫守節至老,宗黨欽其行義,陳之有司,乞達大府上朝廷,畀之旌典,以光耀其門閭。斯固天理人情之至矣。然節母以為近沽名,近求榮,痛苦不食,戒子孫、謝言者,而後止。夫以艱苦絕特之行,至並應有之名、應得之榮而亦避之,雖豪傑大丈夫猶有難焉者,況巾幗乎。

今日者,力臣軍門既請贈太夫人至一品,且追請旌表,樹綽楔於其鄉,是所謂節孝之後有賢子孫也。於戲。

郭氏義莊論

餘嚐讀史至吾家飛將軍之“家無餘財,終不言家產事”,未嚐不廢書歎曰:天下未有貪耆資財之人、可以任軍國大事者也。將軍之所以為名將,其不以此乎。

吾楚自軍興以來,名將如雲,而湘潭郭子美軍門居其一。當其提桴鼓,縱橫殄強寇,功勳炳然,猶諸名將所同。至乃謁歸裏門,愴然丘墓之鄉,蠲數十萬金之資,規為義莊,以贍給其族人,是則子美之所獨也。奇男子遭時有為,苟其力有可澤及天下皆將起而行之,何況宗族,然其事卒鮮。或乃好義慷慨,不難斥多金,交結天下豪俊及士大夫,而轉疏於所親。今觀軍門之為此也,追遵太翁玉階光祿公遺言,麵承其母羅太夫人之命,天章之賜,特被其母,當世尤以為難。餘又嚐讀《馬服君傳》至其子趙括為將,括母上書謂:所得賞賜金帛“歸藏於家,日視田宅便利可買者買之”。即此不如其父,不可以為將,未嚐不歎其母之賢,而惜其子之不順乎親,用不能出就功名以上報其君。然則郭君之勤勞如此,其遵守親訓又如此,所謂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非耶?於乎,豈不卓卓豪傑乎哉。

賣麻者說

吾母向愛績,鄉居時有一賣麻者來,買麻十許斤,給以價,其人負擔將行矣。時方午,家人飯。老母呼傭人曰:“此似遠鄉人,到此荒鄉,何處得飯,汝何不喚與共飯。”傭人如言,其人飯訖,謝而去。如是者,有年矣。

一日,第六弟荇仙在省門,聞第四弟菊仙妻章氏病故母家,家在新康,急附舟往。舟中遇一人問何姓,曰“李”。“何居?”曰“南衝”。“南衝李老夫人家即是耶?”曰“吾母”。其人改容起曰:“吾恩人也。曩歲貨麻入村正餓,蒙老夫人給一飯,至今感激不能忘。”問其人,乃姓張。語次,舟抵岸。岸離舟尚丈許,中皆泥淖,正無所為計,其人已負擔上岸矣,還轉至舟,強負弟上。弟睹其往還泥淖間良苦,心甚不安。慰之,答曰:“無苦也。”既登岸,問章家何在。其人訝曰:“章家門尚不知耶?從此北去尚四五裏。天今雨,又傍黑,將奈何。”既而曰:“姑弛吾擔,君守之,吾去覓一籠燈來送君去。”弟問其家何所。曰:“南去三四裏。”弟曰:“此一送我不往還十數裏乎!”其人曰:“我輩苦人行易,易耳。”竟送至章家門前而去。弟歸告母及餘曰:“幸賴老母一頓飯,不爾,幾困。”餘曰:老母平日愛濟人,得此一報固宜。我輩在外,得父母陰德庇蔭不少,安可不思。而此人不忘一飯之恩,盡力報於其子之身,亦是大有人心者。淮陰侯之於漂母,其異是乎?東南用兵以來,諸將校中,豈無如潁陰侯起於賣繒者。

此賣麻人如得拔起蓬茅之中,食皇家百千鍾祿,吾知其必不負君父也。獨今日吾母一飯得報鄉曲間哉!此言迄今三四十年矣。老母見背,績筐猶在,睹之泫然。敢追述往事以示來者,且寄示吾弟趙城知同一淒然生感也。祭笠仙伯兄文

於乎,吾同產兄弟姊妹固八人也。第五弟既幼殤,殤時裁四歲,然吾父母兄弟已哀之矣。道光丙申後十數年間,兄弟各無恙,同塾讀,己乃出就外傅,糊口遊四方,蓋自是兄弟始分矣。然歲暮各擔簦以歸,風雪之夕,擁爐溫語。兄輒呼嫂氏出甕中宿醅,煮令熟,各自煨芋、栗佐酒,談今昔見聞事以為笑。是時,吾父喜早眠,吾母年老脊痛,苦夜長,難久眠,喜久坐,尤愛聞兒輩兄弟姊妹之笑樂。蓋戶庭之間,邕邕如也。然不幾時,而有吾晉夫仲兄之變矣。於時,歲庚戌,兄年正三十其初度。即此十一月十七日也,父母賜之酒,兄以分賜諸弟,飲甚歡。然環顧坐中少仲兄一人,則又慘然而相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