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
小狄醒來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是陽光，雖然並不強烈，但足以證明他還活著。他眨眨眼睛，隻覺得身下軟綿綿的，鼻子裏也聞到一種幽幽的清香。他暈過去前感覺自己像一條晾在沙灘上的魚，而現在就像是一隻鳥跌到了青雲裏。
這是一間淡雅靜謐的閨房，屋角的鶴嘴銅壺裏燃著香料，床邊有一個大妝台，上麵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偶。小狄忽然想起他的傷。
那道長及五寸的傷口已被細細地包好，透過紗布還散發著一種清涼芬芳的藥香，小狄知道這是為他施用麻藥的結果。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在水紅錦被下他的身子竟是完全赤裸的。
小狄想動卻動不了，麻藥的效力還沒有消退。
窗外日色漸暗，小狄剛想閉上眼睛，卻聞到了另外一種香氣，隻見一個人捧著一大碗蓮子八寶粥走了進來，見到小狄望著自己，喜道：“啊！你醒了！”小狄當然見過這個人，那雙剛剛被陽光溫暖的眼睛立刻又凝成了冰。
這人十六七歲年紀，頭上留兩個衝天小辮，一張圓圓地蘋果般的臉似乎能擰出水來，赫然就是那割頭如割草的淩妹妹。她捧著碗走到床邊，輕聲道：“喝了這碗粥，你很快就能恢複的。”小狄真想一手將那碗粥摔到她臉上，但他一個手指頭也動不了。他閉上眼睛，不去看她。淩妹妹不知他在想什麼，又道：“你怎麼了？要是不喜歡喝，我再去煮點別的。”
她連換了三碗補品，小狄就是不理她，最後淩妹妹將一碗燕窩放在妝台上，坐在床邊掉起了眼淚。
小狄突然道：“你為什麼不殺我？”淩妹妹吃了一驚，拭去淚水道：“我幹麼要殺你？你看我像是忘恩負義的人嗎？”小狄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我？”淩妹妹道：“因為你為我擋了一刀。我記性很好，不會忘了報答。”小狄咬牙出血：“你報答地真好！我替秀姑她們謝謝你。”淩妹妹歎了口氣道：“你一定認為秀姑姐姐她們是我殺的。”小狄不說話。淩妹妹又道：“其實我若告訴你真相，你也一定不會相信，殺人的是華青青。”
小狄雙目陡睜，道：“不可能！華青青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她的屍體。”“不，她沒有死，你看到的屍體隻是船上一個嚇暈的歌妓，她砍下了那歌妓的頭，換上她的衣服，你當然不會看出破綻，另外她還想殺你，隻是沒有得手。”小狄道：“她為何要這樣做？她不是雷曉天的妻子麼？”淩妹妹道：“她不是。其實她的真名叫做李紅兒，是易憐香最喜歡的情人。她為了易憐香，甘願跟隨雷曉天逃亡，目的就是要查出雷家還有什麼隱藏的勢力。就在她快要完成任務的時候，你帶著玉玨出現了。所以她殺了雷曉天和秀姑，又在船頭暗算你，可是沒有得手，她不敢再戰，就帶著玉玨和雷曉天的頭回到了長安。”
小狄笑了：“你編了一個很好的故事，可是並不完美。”淩妹妹也冷笑一聲：“哦？”小狄道：“那天在客棧，你說是你放信鴿通知雷曉天逃走的，華青青自然也聽到了，可她回來之後居然沒有讓易憐香殺你，這是怎麼一回事？”淩妹妹道：“你到是很細心，實話告訴你，那信鴿本是易憐香自己放的，目的就是讓雷曉天帶了華青青逃走，我開始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隻是在她回來後才明白整件事的。”她歪著頭問小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狄不再說話，隻覺得傷口有些隱隱作痛，手指也勉強能動了，麻藥的效力已漸消退。
淩妹妹捧起那碗燕窩，送到小狄嘴邊，道：“再不喝就要涼了。”小狄看著她那雙誠懇的眼睛，突然一揚手，將碗打飛到了牆上，摔得粉碎，濃濃的粥汁順著雪白的牆壁滑下。淩妹妹吃了一驚，向後跳起來，道：“你……你怎麼了？”小狄盯著她，一字字道：“我救過你，你也救過我，如今互不相欠，你無需再照顧我，我也不會接受碧落堂的一絲恩惠。”淩妹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