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許多麻醉針,也止不住這種特製的子彈所給人體的創痛,醫生決定立刻動施行手術。但是,已經沒有什麼用了。腹腔被擊穿了好幾個大洞,血像自來水一樣向處噴射,李公樸因為失血過度,幾次昏迷過去,手術室也到處滴灑著他的鮮血,輸血、注射、打強心針醫生們在盡力搶救。
李公樸先生一時昏迷過去,一時有些清醒,他睜開眼睛,困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無恥!無恥!”痛楚地一陣陣襲來,他咬著牙喊了“為了民主為了民主”又一陣劇痛,他喃喃地聲音聽不清了。李夫人仗待在旁,發熱的臉貼著李先生的額角,熱淚順著她蒼白的臉流下。
子夜寂靜,窗外一片黑暗,室內的人們都抑製著悲憤,懷著期待、緊張的心情,望著昏迷中的李公樸先生,數著李的脈搏,聽著他的呼吸。漸漸地呼吸緊促了。3點多的時候,他還勉強睜開叟來,看看周圍的人說:“我早就準備好了。”
“一多呢!嗬!快告訴他,不要讓他出來,要他保重,聲音已經很微弱了。”
他又昏迷過去,約莫半個多鍾頭,突然,一下子清醒了。勉強向窗外探望著,他問:
“什麼時候了?”
“快五點了!”
“嗬!天快亮了!”
一抹魚肚色在東方出現,他疲倦地閉上了眼睛,不再講話了。鮮血從他口裏流出來。
就在這“天快亮了”的時候,為民主為和平而鬥爭的戰士,永遠地離開了他曾經戰鬥過的這個世界。
李公樸(1902-1946),江蘇常州人,著名的社會教育家,進步的出版工作者,堅強的民主戰士。1919年因受五四革命風暴的影響,組織愛國團,反對販賣日貨,而被洋貨店老板趕了出來,後來又到武昌中學讀書,又因反對外國教師虐待同學而被開除。1927年考取留美獎學金,在美國半工半讀。1932年,在上海同鄒韜奮等籌辦《生活日報》,創辦《申報》流通圖書館、《申報》業餘補習學校和婦女夜校。後又同艾思特一起編輯《讀書生活》半月刊,成立讀書生活出版社,從事文化教育事業,並組織抗日救亡團體,發起成立各國各界救國會。1936年和沈鈞儒等被逮捕入獄,即當時著名的“七君子”事件。
抗戰爆發後,李公樸奔赴山西、武漢、延安,以及華北敵後,從事坑日救亡的宣傳教育工作。40年代,又到昆明,創辦“北門書屋”(後擴充為北門的出版社),並參加了民主同盟,為雲南省支部執行委員。抗戰勝利後,國共雙方雖然簽訂了《雙十協定》,但國民黨蔣介石仍堅持法西斯獨裁統治,把和平民主運動視為“異物”。1945年5月,西南聯合大學學生複員回平津後,反革命白色恐怖籠罩在昆明上空。在一向被進步勢力占領的近日樓的圍牆上貼滿了反動標語、布告和壁報。
“李公樸奉中共之命,攜巨款來昆密謀暴動!”“雲南民盟支部組織暗殺公司,董事長聞一多!”
6月初,反動派又發動了猛烈的攻勢,造謠說民主同盟要組織暴動,勾結地方勢力想奪取政權。接著就來了一次突然大搜查,雲南警備司令部派兵搜查了龍雲部下的幾家住宅和進步書店。整個昆明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民盟雲南支部的幾位負責人,鑒於局勢日益險惡,乃決定在6月底,連續召開三次招待會,向社會各界說明民盟的政治主張和對時局的態度。李公樸、聞一多、楚國南主持這個會,都講了話,有力地揭穿了特務、反動派的造謠誣蔑,引起各界人民的同情和支持。但是,喪心病狂的國民黨反動派當局,竟然發出了罪惡的謀殺令“特予”昆明黨政軍反動頭子對於李、聞等人以“便宜處置之權”。
7月初,情況已很緊急,許多朋友都勸他早點離開昆明。可是,在那個反動統治的時候,進步人士哪能有行動的自由?從昆明到上海路途遙遠,坐飛機要經過重慶,反動派可以任意拘留,而且票價昂貴,一般人也不容易買到;從公路上走,一路特務密布,危險更大。再說上海在反動派劫收之下,物價飛漲,生活費太高,住房又無法租到,真是留不得,又走不了。大家都在為他擔心。李公樸先生卻說:“我準備好了,蔣介石要殺我,在他統治的地區,到別的地方一樣可以殺的。”“既然要從事民主運動,就要抱著跨出門,就不準備再跨回來的決心!”
真的,就在那個陰沉沉的7月11日夜,李公樸先生終於為民主獻身,再也不跨回家門了。
天剛剛亮,聞一多就匆匆趕到醫院,病房裏傳出悲痛的哭聲,他感到來得太晚了。
聞一多站在李公樸先生遺體麵前,悲憤的熱淚潺潺地流在他瘦削的臉頰上,他竭力抵製著心頭的悲憤和仇恨,昂起頭,凝視著遠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公樸,你沒有死!公樸,你沒有死!”
暗殺隻能暴露反動派的凶殘和卑劣,從來也封不住人民的嘴。中國共產黨、中國民主同盟、三民主義同誌聯合會、民主建國會、人民救會等各政黨、各團體,包括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的教授,也都發來唁電或向國民黨當局提出了抗議。楚圖南說:“我們的悲痛,我們的悼念,不是哭泣,而是懷著一切的慘痛,背負著民族和時代的更大災難,更堅定、更英勇地,走上前去。與民族的敵人鬥爭,與民主的敵人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