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年來,中國最苦的地方,莫過於河南。李自成羅汝才攻伐河南打了兩年,期間殺福王,水灌開封,終於在崇禎十五年底吃下了河南全境,並在朱仙鎮大敗左良玉之後聲勢達到頂峰,隨後南下荊襄,打下了如今這一片天地。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基業差點就敗在了一個袁時中的手裏。自袁時中叛亂,孫傳庭出關之後,河南北部的洛陽府,開封府,歸德府三府迅速被官軍光複,駐守著洛陽南麵門戶嵩縣的,便是孫傳庭上任以來極為重用的高傑。
高傑原也是李自成的屬下,隻是跟李自成結下了中國人最最嚴重的兩項大仇之一的奪妻之恨。準確的說,是高傑給李自成戴了綠帽子,與李自成一房小妾私通後投奔官軍,這麼的多年出生入死的下來,終於成了孫傳庭麾下擁兵一方的大將。孫督部安排他鎮守嵩縣,放心的把自己洛陽大營的南麵防務交給了他,也充分說明了對他的信任。
但高傑接手的,絕不能算一條合格的防線。原因其實他也清楚,直到崇禎十五年李自成羽翼已成,形成一股有資格一掃六合的勢力之前,他的部隊向來奉行的均是占一地壞一地城防的政策——原因在於農民軍不可能長期據守一城,與其自己走了之後官軍又占據城寨形成防禦,倒還不如破壞了所有城牆,將來打起來也方便。所以,在接手嵩縣防務之後,高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征用民夫恢複城牆。
這個情況不曉得如何就傳到了按照彼時官軍消息尚在伏牛山堯山一線的高一功的耳朵裏,新城牆工程開了未足兩天,高一功的人馬便奇襲成功,長途奔襲穿越汝州府境,直破嵩縣,高傑猝不及防,無奈之下隻得率部後撤以避兵鋒,退保鹿蹄山,宜陽縣一帶的甘水防線,這裏是洛陽南麵的第二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
如此一來,在洛陽的孫傳庭以及前方的高傑的意識裏,對手的主要進攻方向,便是洛陽,抑或是放過洛陽不打,留高一功一部牽製兵力,主力全力西進,取盧氏下弘農,轉而西進,直襲西安。
這是個很自然的想法,這時候無論多麼天才的將帥,所能了解到的遠方的信息,哪怕是最快速的信息,也是之前許多天前的信息。所以,在探悉了高一功手頭的兵力達到三萬多人,其後尚有李錦田見秀兩部約八萬人的兵力從南陽援至的消息後,孫傳庭開始集中手頭的全部兵力十五萬人,除了開封府是京師屏障不可不駐兵之外,一份將令迅速發出,要求洛陽以東的白廣恩,牛虎成等各部兵力盡速向汝州一線開進,力求盡數殲滅高一功這一支牽製兵力,再解可能要出現的西安之危。洛陽以西各路防線以總兵馬廣,秦翼明,以及朝廷剛剛派來要準備接任他做陝西巡撫的馮師孔為主,力求在沿線延阻敵之攻勢,等待他從洛陽收拾了高一功之後,徹底解決為患朝廷多年的匪患。
在他看來,若是能一舉擒下李自成,
自福王襄王等諸藩罹難之後,朝廷已經有很多統兵大員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了。孫傳庭可不想冒險讓西安的周王死在李自成手裏——他畢竟還有個兼銜是陝西巡撫。
至於北京方麵,一來他還不覺得闖逆有打上北京的實力和膽略。在一個,在進京的路上,還有一個他很放心的下的人——山西總兵官周遇吉。所以,他將賭注押在了賭李自成要打西安這一邊上。至於南麵張獻忠左良玉之輩,他是既看不起,也更加的不信任,他是萬曆四十七年恩科進士,左良玉算什麼東西?大字不認一個的武夫罷了。至於張獻忠這等流賊,更是不入耳目。是以盡管也有幕中讚襄之士勸他這個總督剿寇事宜的督部大人統籌一下南路兩路人馬的走向,但他始終不為所動。
甚至在有南方的消息過來,說是一支送糧到河南來助軍的武昌興國州的人馬被左良玉部劫了,有人說左良玉有可能通賊,過不多久又傳來消息說何騰蛟那邊疑心著李自成要入蜀,孫傳庭都不為所動,用兵者最忌動搖,一旦決心已下,稍有更改,便是軍心大亂之局。於這個角度來說,也很難說他孫傳庭的不是。
而且以他一個身受儒家教育的傳統士大夫來說,一旦他的設想成立,李自成在西安與洛陽之間的某處授首,這於大明,於朝廷,於君父是何等的寬慰?蕩平賊寇,北掃建奴,一旦功成,皇明開國二百餘年來第一大功臣就莫過於此了。往小裏說,即便比不上開國那些個功臣,但往追王陽明,建爵封侯,千古傳頌,那是何等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