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路上的靈魂(1 / 3)

1937年11月12日,雲南省主席龍雲正式簽署通令,限令滇緬公路12月開始征工趕修,1938年3月之前完成土路工程。

按照雲南省政府給滇緬公路西段各縣(局)下達的每天應出工人數是:

大理縣:5000人

風儀縣:4000人

順寧縣:5000人

蒙化縣:8000人

漾濞縣:6000人

昌寧縣:7000人

永平縣:8000人

雲龍縣:10000人

保山縣:28000人

龍陵縣:7000人

騰衝縣:8000人

鎮康縣:5000人

路西設治局:1000人

瑞麗設治局:1000人

還不包括另雇的石工、鐵工、木工和重要橋梁承包工。

每天大約有10多萬人的各族民工,沿線的漢、彝、白、傣、回、景頗、阿昌、德昂、苗、傈僳等十多個民族,彙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工程隊伍。

滇緬公路要跨越兩條大河,一條是被稱為東方多瑙河的瀾滄江,另外一條便是怒江。怒江流經高黎貢山一段,因水流急、落差大,而成為世界聞名的第二大峽穀。要想在怒江上架設公路橋在當時的條件下談何容易,工程人員幾經勘測後,確定把龍陵縣境內怒江上唯一的一座人馬吊橋改為公路橋,這就是惠通橋。

龍陵在曆史上就是一個重要的交通要道,是古西南絲綢之路的一個很重要的通道,在清代乾隆時期,民瑞征緬就駐軍在龍陵,到了後來,因為有怒江隔著,把內地隔開了,交通非常不便。直到清朝光緒十五年(1889年),在龍陵縣與施甸縣相鄰的怒江上,建成了一座隻能通行人和馬匹的鐵鏈橋。但因橋身過低,第二年就被大風毀壞了。直到1935年,愛國華僑梁金山出資修建了一座鋼索吊橋。這就是怒江上的第一座鐵索橋。當時它主要還是一座供人背馬馱行走的橋,還不考慮公路、汽車運輸,但當時能夠修這樣的一座橋,對兩岸的人民已經是極其重要了。當時人們建議把這個橋叫做金山橋,梁金山自己不同意,他說我做這個事是應該的,我要報效家鄉,要服務桑梓。我架這座橋為了實惠於兩岸人民,能夠把它溝通起來,所以就叫它惠通橋吧。

1937年,修建滇緬公路的時候,決定把它改為公路橋。省裏麵給一點資金,縣裏麵也籌了一些資金,但是工程浩大,資金不足,技術也有問題,技術力量也跟不上。

此時,新任縣長王錫光找到華僑梁金山,梁金山再次慷慨解囊,承擔了惠通橋工程的不足費用,同時聘請了國外的工程師來設計。時間緊迫,方案確定後,在派人前往緬甸訂購材料的同時,江邊就開始施工了。兩邊修橋墩要把水抽幹以後放上石頭和水泥。

墩子砌起來以後要慢慢等它幹,就要休息一個星期,水泥那時候叫拂遝土,把它涼幹以後才開始撐楞子,撐上去。

修建惠通橋所需的鋼材、水泥、鋼梁和每一個零件都要到緬甸仰光去購買,因為沒有公路,漫長的運輸全靠人背馬馱。

在這段世界上最崎嶇的山穀裏,穿越500餘公裏的深山密林已十分艱難。14根長達兩百餘米的主鋼索就更難了,既不能截斷也不能彎卷,800多個民工分成50人一組,曆經兩個多月,像耍龍一樣翻越高山峽穀,沿羊腸小道從緬甸一直馱到怒江邊。

由於惠通橋在龍陵縣境內的峽穀中,連接惠通橋的公路盤繞在怒江兩岸的山間,以至滇緬公路在龍陵縣境內竟有100多公裏,占滇緬公路西段的四分之一,沿途大多又是懸崖峭壁,工程異常艱難。龍陵縣僅有的4萬多人口就有1萬多人拚搏在工地上,其中包括不少婦女和兒童。

74歲的龍陵縣居民田九穀回憶說:“當時修這條公路,你們(琢)磨都(琢)磨不通,不要講你們沒有見過,想都不敢想象,一點機械沒有,完全是用手、鋤頭、肩膀。當時一家人,就按你家有多少人口,分給你這一小段,你家自己去挖也可以,你雇工去挖也可以,那麼我們家就是自己去挖的,因為家庭比較貧寒,也出不起錢請工去挖。那時候我們還是小孩子,就去挖公路了,那個時候連我母親小腳都參加去挖。”

滇緬公路的修建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挖出毛路,然後再鋪砂石碾壓。勞工們用最古老的工具搬來能采集的石料,附近河裏能搬動的石頭幾乎被撈光。其中每一塊公分石都是用雙手一塊一塊敲出來的。

當時年僅十歲的王啟鵬老人回憶說,我們每天早上包著飯到公路上去敲石頭,敲了以後,數量足了,監工員來驗收以後,任務就完成了。不說挖路的難度,就說這個碾壓用的石碾子,在這大山深處,到哪裏去尋找,又怎麼運來呢? 這些石碾子,不是說每個地方都有石碾子,要到一些有石頭的地方去采集,采集加工之後把這個石碾子拉到公路上,就非常困難。比如說上山,幾百個人推那個石碾子,推到坡上去,但是下來的時候,由於沒有一個東西可以製動它,石碾子就滾著下來;滾著下來的時候,有時候滾到溝裏頭就丟了,丟了又得重新去搞。

由於怒江沿岸的路段坡大彎急、地質複雜,大多是堅硬的石灰岩,勞工們僅憑雙手來開鑿,難度太大,加之氣候炎熱,瘴氣時有發作。勞工們流血流汗,吃盡了苦頭。

當地官員也不輕鬆。龍陵縣長王錫光接到省府的雞毛信後,帶著全縣的那些人,在怒江兩岸跑上跑下,到最後他自己的眼睛急瞎了一隻,他的兩個隨從都是在工地上累死的。

龍雲的催促令讓許多地方官膽戰心驚。王錫光的女兒王文錦至今記憶猶新。當時王錫光為了要趕工期,把當地的一個土司頭子找來。這個傣族土司名叫線光天,他所管的路段就在怒江沿岸,工程難、進展慢。這天,王錫光找到線光天之後,就拉著線光天,也不講一句話,來到怒江邊一個懸崖峭壁的邊上站著,然後把一封省政府的急件——雞毛信和裝有手銬的木盒子遞給線光天。王錫光跟他講:“你是土官,我是流官,現在滇緬公路關係到國家的存亡大事,如果不按期完工,你我都擔待不起,根據省裏麵這個信的意思,到時候我是沒有臉麵,戴著手銬還要到省城去接受處置,我是不會去的,怎麼辦,到時候隻有拉著你,我們兩個就從這個地方一起跳下去。就是說至死也要完成這條路,都要完成這個路!”

線光天一聽這個問題,感覺比較嚴重,於是回去以後就組織各個村寨發動、動員傣族人民群眾,趕快行動起來。線光天是一個愛國土司,在抗日戰爭當中也是非常有名的。從那以後加班加點,很快就把這個工程趕上來了。

1938年8月,惠通橋建成。它由14根長二百多米的主鋼索,82根吊索和41根橫梁及工字鋼組成。橋的跨度達90餘米,寬5米,載重量10噸。這便是怒江天塹上的第一座汽車吊橋,也是滇緬公路的咽喉。

20多萬民工,十幾個民族,群眾參與,自帶幹糧,不顧工具簡陋,炸岩石的危險,還有瘴氣,饑餓,一天晚上要死五六個、七八個人,有的在路邊死了以後慘到什麼呢?連席子都不包了,拿塊竹笆抬著,挖個坑就埋。最後共有幾千人命喪滇緬路,所以有人說滇緬公路是一條血肉築成的路,當時有人就把它稱為“血路”。

王錫光為此還寫了一首歌。

修公路,

大建樹,

鑿山坡,

就坦途。

造橋梁,

利濟渡。

裹糧攜鋤潞江邊,

龍陵出工日一萬,

有如螞蟻搬泰山。

襤褸凍餓苦群黎,

死病相尋受顛連。

飛沙走石轟石切,

力已竭盡汗已幹,

偉大工程三百裏,

數月完成憑苦幹。

民眾力量真魁偉,

前方流血後方汗。

不是公路是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