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又有和順華僑李枝榮,奉緬王命,以通事陪緬使臣直也奪已(直也,緬語秘書官之意)等3人,攜金葉表文及馴象5隻,大象牙1對以及各種方物赴中國京城。直到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英帝國主義侵占緬京城曼德裏,尚有和順華僑,作為通事隨緬甸使臣在赴京道上。和順華僑許名寬任緬王總理大臣兼警衛隊長。
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許培英撰《得眾(名寬)許老府君墓誌銘》雲:“先生年五十矣,在緬久,誠信孚人,官長、客商皆以重資托為經營,而緬王龐信,凡我中華聘問及商旅事務,欽賜總理大臣,並蒙賞賜鑾駕,入出不禁,漢緬鹹賴之領袖焉。又十年……授例晉銜司馬並請三代封典……”此外,還有一位老華僑寸建柱曾任緬王禦廚師,於緬甸亡國後從和順不遠千裏,去印度洋遮打波兒島(在斯裏蘭卡附近)看望被流放在那裏的錫卜王,兩人談到英帝國入侵舊事,相對垂淚。緬王錫卜之侄疆括(老緬王曼同之孫)於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逃奔我國,先後在騰衝舊屬遮島和縣城居住,請求清廷助緬反英。包括和順歸僑在內的騰衝人民,積極支持他在茅草地的反英起義,疆括於1922年上舊省府、國府書,反英愛國之思,激昂悲憤。其中說:“無日不腐心切齒,繼淚以血,以宗社邱墟人民如虜之奇恥一日未雪,則無以戴麵目於人間,見祖宗於地下。”當時為疆括寫此書的係劉明德。疆括與和順李曰垓及其長子生莊交情甚厚。李曰垓任督辦時間,給疆括定期補助,以作為生活費及反英宣傳費。緬甸穩助司伍甕多,因不幹心於英帝統治,於光緒十二年(1886年)冬奔來騰衝,寓居地也選在和順寸宅,為他作翻譯的是前清舉人張成濂。和順華僑深切同情緬甸的反英鬥爭,譴責緬王腐敗淫亂,媚外降敵。
在這段時間,和順青年有了自己的進步社團。一是光緒年間成立,活躍於辛亥革命前後的“鹹新社”,推寸輔清為社長。社員中有結識孫中山、黃興的,有與陳獨秀深交的。“鹹興社”購置了大量圖書,如嚴複譯的《天演論》及其著《原強》,林紓譯的《賣花女軼事》,鄒容的《革命軍》,陳天華的《猛回頭》、《警世鍾》,等等,遠在家鄉和緬華社會中起到了啟蒙作用。二是成立於五四運動之後、一直活躍到1942年日寇侵占緬甸竄入騰衝時的和順崇新會。1924年,和順青年會在家鄉成立;1925年,緬甸瓦城和順青年會與緬北密支那一帶的促進會合並,成為統一的組織—和順崇新會。它以改革家鄉的政治、思想為己任,公開宣稱“崇新會所代表的是一種廣泛的啟蒙運動”。總會設在瓦城,一切決議付諸家鄉實施。會員還著意發展家鄉文化教育,培養人才,公費送學生到昆明升學,到外國留學。此外,由寸仲猷、李祖華、李敬軒、李鏡天等在緬甸主編出版《和順崇新會會刊》、《和順鄉》雜誌;由寸樹聲與張天放在日本主編《曙滇》(後由張耀參、張德輝、李生莊在上海出版);李生萱在昆明主編《滇潮》;李生莊在騰衝主編《晨暾》。這些刊物,揭露了舊中國,特別是軍閥統治下的雲南的腐朽黑暗和各種流弊,呼籲改造雲南社會,要求各界重視邊疆政治經濟文化建設。與此同時,他們用實際行動,於歸國後拉偶象,開宗祠辦學校,戒煙土;還於1926年,在曼德裏設立和順書報社駐緬經理處,為家鄉募捐經費訂購書報。經過崇新會會員的努力和充分準備,於1928年又將始辦於1923年的書報社擴建為和順圖書館,這對和順普及文化、科學、教育,培養僑鄉人才有著深遠意義。
從20世紀30年代至1949年,和順僑商經濟有進有退,總的趨勢是一天天蕭條凋零。其主要原因是:國內政治日趨腐敗沒落,人民群眾身受三座大山的壓迫,“九·一八”、“七·七”等事變的發生,特別是日本帝國主義入侵緬甸,竄入滇西,國家多事,民族多難,華僑遭殃,人民群眾處於生死存亡的關頭,中緬人民身受日寇的奴役和蹂躪,華僑財產大多損失,他們滇沛流離,死裏逃生。同時,世界上出現經濟危機,嚴重影響華僑資本,有的麵臨破產。在家鄉有情況是,一些人複古守舊,尊孔讀經,把從國外得來的僑彙收入揮霍在討親嫁女、朝鬥、打保境等方麵。一些有遠見卓識的人則要求繼續革新、前進。
和順圖書館新館於1938年正式落成,並在館內安置了收音機,出版《每日要訊》,此為騰衝有新聞出版事業之時。同時,出版了《和順圖書館十周年紀念刊》,艾思奇在延安為此寫了《一封家信》。圖書館不但有益於和順,而且有益於整個騰衝及滇西。
和順崇新會會員和所有華僑,於1939年又籌建益群中學。這是雲南第一所也是惟一一所僑辦學校。先是由和順女子師範學校校長李仁傑向華僑募捐籌備基金。鄉人即推李根源任董事長,推舉寸樹聲為校長。寸校長把創辦益群中學比作“建設了一所智慧的果園”。他當時對教育所持的理論和認識是:“我以為斯巴達式的嚴格訓練,對於背負著幾千年的因襲的中國青年是必要而有益的”,“鄉村學校的目的,應該是培養在教室裏、在圖書館裏是優秀的知識學習者,而出了教室、圖書館是優秀的生產者——一種新型的人才”。益群中學形成了艱苦樸素、發奮自強的良好校風。學生學習成績大都優良。部分校友赴昆明考入大中學校,成績名列前茅;少數校友考入北京、上海、廣州、重慶的有名大學;幾位校友留學美國、加拿大、英國、緬甸,獲得博士學位及教授、副教授職銜。益群中學學生,在搞好品德和學業的同時,還親手辟操場、挖遊泳池,打掃全鄉街道巷裏,維持公共衛生。在曆來不種小春、不事冬耕的騰衝,試種成功豆、麥、油菜。寸校長與農民親密合作,學校協助農民興修水利,疏導小河,開辟新河道,修建新橋,改善了灌溉條件,防止了河水泛濫,又幫助農民發展漁業、家禽副業,進行科學飼養。師生植樹造林,綠化全鄉,美化環境。總之,益群中學主要辦好教育,又兼做僑鄉社會建設工作,深受僑胞和農民的讚許和歡迎。解放後任雲南省教育廳長的徐家瑞在為寸樹聲《兩年半的鄉村工作》所作的序言中稱譽益群中學說:“教育與社會打成一片,生活與教育打成一片。”
華僑素有愛國、愛鄉、熱心公益的傳統。他們在家鄉不斷修橋築路,建造公共屋宇,發展文化教育事業。寸樹聲在《兩年半的鄉村工作》中說:“緬甸是他們的商業事務所,而和順鄉是他們的住宅區,……長期的商業上的積蓄,使他們建築了整齊的住宅(全鄉沒有一所草房)、寺院、街道、橋梁,發達了他們的文化。”又如清道光十一年(公元1831年)州牧周澍介修和順老橋碑坊,光緒年間建新橋,1939年建新牌坊;光緒年間知事陳宗海倡修、尹其懋捐資督修騰衝、保老橋碑坊,光緒年間建新橋,1939年建新牌坊;光緒年間知事陳宗海倡修、尹其懋捐資督修騰衝、保山間潞江橋。此外,各巷修築的欄杆、月台、石坊、洗衣亭,無一不是華僑捐獻經費。
清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重修中天寺玉皇閣,碑記雲:“住持僧正親往老廠、紅廠、戛鳩、阿瓦、新街共募得六百一十二兩。”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重修財神廟,記雲:“緬共收銀叁佰貳拾叁兩玖錢捌分。”鹹豐四年(公元1854年)重修觀音寺碑記:“新街、瓦城銀貳佰玖拾捌倆伍錢伍分。”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重修魁閣,序曰:“一人瓦功德洋銀捌千壹佰拾叁元。”
這些寺觀、宗祠,雖是舊習俗的產物,但到辛亥之後,化舊為新,改為學堂,各得其所用。1904年和順寸輔清留日歸國,創立永昌師範學校,開滇西新學之先聲;1911年李景山創立和順兩等學堂;1915年寸輔清又創立騰越中學;以後李啟慈創辦騰越縣立女子師範,李生莊創辦越騰簡易學校。
和順華僑在發展文化教育方麵是有建樹的。後來新建和順圖書館,盡心盡力出錢者都是旅緬崇新會成員。創辦益群中學的捐款者共522戶,其中國外華僑414戶,家鄉歸僑僑眷108戶。
20世紀20年代末,李曰垓等曾在騰衝設紡織公司。1939年,騰衝縣立中學改為省立中學,和順華僑和全縣華僑捐資擴建校舍。李根源《雪生錄續編》雲:“……惟校舍缺如,騰人在緬經商者頗眾,決定五兒希泌偕騰衝省中校長熊怡琴前往緬甸,用餘名義向僑緬騰商募捐,……曆三月,始歸,共募捐得緬幣10萬盾,建築騰衝省中校舍,費用綽綽有餘。”(此係手稿,藏北京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室。)
其它方麵,如騰衝的印刷術設置,也是和順華僑引進、經營的。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寸嗣伯經緬赴日留學,畢業歸國時隨身攜帶鉛印機、石印機各一部至騰,開設印刷局,20世紀40年代又由和順張家繼續營業,是今天騰衝印刷廠的前身。騰衝另一部印刷機,則是1935年前後,由劉楚湘、李生莊等與緬甸的寸仲猷、李鏡天等建議,請旅緬騰衝華僑捐獻的,後運抵騰衝,最先由縣民眾教育館使用,接著由《騰越日報》使用。老華僑釧文瑞弟兄,不但給益群中學、省立騰衝中學捐了大量資金,還創辦了文輝女子中學。高花園是老華僑寸緬春義送益群中學的。
今天和順之所以有這樣巍峨的中西合璧的建築,之所以能建成優美的風景區,之所以能成為中外聞名的文化之鄉,都是華僑愛國愛鄉的心血結晶。雲南女作家馮永祺陪老作家艾蕪參觀和順圖書館時,敏銳地捕捉了華僑的心靈,忠實地記錄了華僑的語言,熱情地津津樂道僑鄉的每一本書、每一盆花、每一個建築,曰:“這是華僑送的!”“那也是華僑送的!”“都是華僑買了送來的!”(《邊疆文藝》1981年7月號《記艾蕪同誌第三次南行之二》)
四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它向前邁進的每一步,猶如摧枯拉朽、物換星移,在創造新事物的同時,也必將踐踏和埋葬許多被稱之為舊的事物。
曆史正是在這樣一陣伴隨著陣痛和歡欣的過程中一路顛簸向前的。
1939年1月10日伴隨著滇緬公路的正式通車,滇西古商道上的馬幫開始逐漸減少,那條有幽幽長長的古道慢慢衰落了。沒過幾年,發生於20世紀40年代的滇西抗戰,又把這個神秘美麗的“翡翠商城”夷為平地,成了一片焦土,留下了難以愈合的累累瘡傷。
1949年,新中國宣告成立。此後的幾十年間,中國經曆了複雜的政治動蕩和社會變遷。特殊的時代環境和高黎貢山的雲遮霧罩,幾乎把地處祖國西南邊陲的騰衝隔在了“天界”以外,從而也徹底地塵封了驛路商道帶來的文明與輝煌。以後的若幹年,騰衝這座依偎在古絲道身旁的被稱為“極邊第一城”的神秘的翡翠商城,就這樣一場戰火和後來複雜的曆史環境中衰落、毀滅了。輝煌的曆史在這裏產生了斷裂。
1990年代初葉,騰衝的發展速度位居全區五縣(市)第四位,人均地方財政收入159元,位居全省127個縣(市)第75位。而且各種矛盾和問題都顯現出來:一是農業人口的比重過大,勞動效率低。1998年,全縣農業人口占91.9%,比全國的69.6%高出22.3個百分點,比全省的81.8%高出10.1個百分點;在社會勞動力中農業與非農業勞動力之比為78:22;自然經濟、半自然經濟占50%左右;農產品商品率僅達46.5;近三分之一的農村人口處於自給不能自足、自產難以交換的生產生活狀態。二是教育科技滯後於經濟發展,人才流向不合理。1998年,全縣擁有各類專業人才7803人,占總人口的1.35%,低於全省平均水平。1998年,全縣89.23%的大中專畢業生在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隻有10.77%在經濟建設第一線。三是城鄉發展不平衡,人民生活總體水平低。1998年全國農民人均純收入2160元,全省為1387元,而騰衝僅為1223元,比全國、全省低。四是經濟結構不合理,企業效益差。工業、商業、企業虧損麵大,虧損額逐年增加。1998年全縣有工商企業25戶,虧損16戶,虧損麵達64%……
經濟的衰退,使這個曾經是滇西重要商埠的“極邊第一城”的知名度越來越低,影響力也越來越弱。1935年,胡煥庸教授根據發達與不發達的狀況,曾經將中國分為東西兩部,將騰衝歸為發達的東部,並將騰衝作為劃分的標誌線,即:“從東北的璦輝到西南的騰衝”。而到了1996年,北京經濟信息研究所所長何軼群以“從東北的漠河到西南的瑞麗”為標誌線,分中國為東西兩部,將騰衝歸為了不發達的西部。
就這樣,騰衝從文商立縣的國際商埠城,變為雲南省的貧困縣了。
1990年代的中國,正處在一個新的曆史拐點上。在經曆了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之後,以鄧小平南巡講話為標誌,新一屆的中央領導集體正式啟動了市場經濟的步伐。
中國的市場經濟改革成敗與否,將直接著決定中國的前途和命運,以及它在未來幾十年間的世界格局能否占據一個重要的位置。
這既是一種挑戰,又是一個機遇。
這種挑戰和機遇讓人不由想起半個多世紀以前,抗戰時期中國所麵臨的那種困境。
如果說當年雲南省主席龍雲審時度勢,以滇緬路為契機,將處於蠻荒之地的雲南和滇西帶進了風起雲湧的抗戰洪流,並且順勢而為,使雲南和滇西的社會經濟呈現出勃勃的生機,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那麼現在,當新一輪曆史變革迫近到眼前時,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該如何應對?
包括騰衝在內的滇西人民,麵臨著嚴峻的考驗和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