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紅娘子開口道:“小慧,你已決定了?”
賀小慧堅定地點點頭:“是的。”
紅娘子目光看著即將燃盡的夕陽:“你不覺得這麼做,付出的代價太大?”
賀小慧咬咬牙道:“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殺了多鐸,為劍君報仇。”
紅娘子想說什麼,卻把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扭頭深深地看了賀小慧一眼。
賀小慧明白紅娘子在想什麼,於是道:“多鐸和他哥哥多爾袞一樣,也是個色狼,盡管他納了劉三秀為福晉,卻本性難改,仍在外拈花惹草,而且他特別喜歡漢女。連大學士範文程的續弦夫人,原明朝顏參將的女兒鶯姑娘,他都敢派兵去搶,真是色膽包天。我想我的計劃一定能成功。”
紅娘子擔憂地道:“他會信任你嗎?”
賀小慧嫣然一笑,笑得很迷人:“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了?憑我當舞伎的那套功夫,我一定能迷住他。”
紅娘子仍不放心:“這個計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需要二、三年的時間,我怕……”
“請紅娘子放心,無論多大的苦,我都能受得了。”賀小慧說著,從衣兜裏摸出一個小紙包,“蔡醫師說,這是一種很厲害的慢性毒藥,摻在茶水裏給人服下後,會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中毒,而且毫無覺察,當毒性達到一定程度時就會爆發出來,其病症與天花水痘完全一樣。”
滿人極怕出痘,因為當時這種病既無法預防,也無法醫治,一旦有天花病發,滿人都視之如虎。一想到多鐸中毒出水痘的驚恐神態,與臨死前的痛苦掙紮,賀小慧心中便有複仇的暢快與興奮。
紅娘子還想勸她:“小慧,其實殺了多鐸,對整個大局和死去的人,也都於事無補,還不如你……”
賀小慧截住紅娘子的話道:“紅娘子若不肯讓小女去報仇,小女當自刎此地,跟隨劍君兄同赴陰司。”
紅娘子無奈歎道:“想不到你對許劍君竟是如此一片癡情。”頓了頓,歎口氣,又道:“隻可惜結局如此,真是情天難補,恨海難填!”
賀小慧道:“娘娘對李岩將軍,不是也如此嗎?”
紅娘子身子一抖,咬住了嘴唇,片刻後才道:“你不會改變主意了?”
賀小慧毅然道:“決心已定,至死無悔。”
“保重!”紅娘子一抖韁繩,策馬向山下奔去。
六名騎手縱馬緊跟在紅娘子身後。
坡腳窪地的暮色,吞沒了紅娘子一行七騎。坡上隻剩下了賀小慧。
賀小慧注視山城上那座虎丘古塔,那古塔巍巍聳立,遙指蒼穹。這不是劍君兄手中的長劍麼?
起風了。一陣山風在坡上掠過,樹林發出浪濤般的呼嘯聲。
賀小慧捏著手中的紙包,挺直了腰身。
“呼”又一陣風吹來,這是股旋轉的風,挾著坡上的枯枝敗葉滿地亂滾,風吹到賀小慧身上,猛地一旋,帶著枯枝敗葉卷到半空,風中隱有一股難聞的腥氣。這種風當地人叫做“鬼風”。
賀小慧舉起雙手,在風中呼叫:“劍君,我伴你行!”
蘇州三天大搜捕結束了。
多鐸躺在府衙後院的靠椅中,眯著眼睛在養神。
白馬橋一戰,雖然逃走了紅娘子和幾個逆賊,他們還是很滿意。不管怎麼說,他預定的目的都已達到。
他與八貝勒素來不和,此次請八貝勒代他城南門訓話,借刀殺人,除去了朝中的一位政敵。
陸世鑰被殺,白巾會叛黨已鏟除,刺客大都被殲滅,殺敵近千,蘇州局勢基本穩定。
白馬橋之戰,可謂是戰績非凡。
他對大搜捕,卻是十分不滿意。逃走的幾個刺客尚未拿到,紅娘子沒了蹤跡,這倒不說,大搜捕中居然沒給他找到一個合意的女人,實在令他掃興。
奕奇低著頭,垂手站在靠椅旁,惴惴不安地窺察著多鐸的臉色。
他是大搜捕的清軍首領,多鐸的愛將,自然知道多鐸不高興的原因,但這事不能怪他,他確實已經盡力了。大概是蘇州市民早已耳聞,在京城多鐸帶兵上街搶美貌女子回府,遭到多爾袞處罰的事。所以大搜捕一開始,蘇州漂亮一點的年輕姑娘,全都躲起來了。清兵搜捕到的不是年紀大的女人,就是醜八怪,哪裏去找美女?
多鐸輕咳了一聲:“奕奇。”
“末將在。”奕奇趕緊跨上一步,彎下腰,“王爺有何吩咐?”
多鐸唬著臉道:“逃跑逆賊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末將正在查。”
“哼!“多鐸不滿意地哼了一聲,“豐臣秀英的葬事怎麼樣了?”
“屍體已經收斂入棺,葬禮儀式正在安排。”
“要厚葬,儀式要隆重,馬上通知納蘭利吉前來參加葬禮。”
“是。末將這就去辦。”奕奇躬身退出。
多鐸瞧著奕奇的背影,歎了口氣。他突然想起了邢飛燕,恨不能馬上將她召到蘇州來好好地樂一樂。他意識到,自己該要輕鬆一下了。
這時,貝子屯走了進來:“末將叩見豫親王爺。”他行的是大禮,滿臉堆笑,說話的語氣十分恭順。
貝子屯之所以對多鐸如此恭順,是因為多鐸不但未追究他對八王貝勒遇刺身亡的責任,相反還替他說了許多好話。為了報答多鐸,他受奕奇之托,也在四處為多鐸搜尋美女。
多鐸擺擺手:“免禮。”
“謝王爺。”貝子屯站起身來,湊上前道,“末將替王爺找到了一名女子……”
未待他說完,多鐸霍地坐起:“在哪裏?快帶進來讓王爺瞧瞧!”
貝子屯笑道:“王爺別急,末將正在叫人替她梳妝打扮,沐浴更衣,掌燈時分,便送進府來”
“嗯。”多鐸點點頭,“這女子在哪裏找到的?”
“稟王爺,”貝子屯哈腰道,“這女子是自願來侍候王爺的。”
“自願?”多鐸眼中閃過一道棱芒。
掌燈時分,多鐸喝得醉薰薰地回到臥房。
賀小慧在房中等候。桔紅的燭光,映著她一身薄薄的紅紗衣裙,裙內是誘人的嬌軀。
多鐸睜大了眼,“你就是那女人?”
賀小慧從桌旁站起,投去一個微笑。這微笑含著天真與幼稚,沉靜與坦誠,對一個有豐富經驗的男人來說,它比媚笑更具有誘惑力。
多鐸動心了,立刻搶步上前,雙手一抱。
賀小慧往後一滑,使得多鐸隻抓到她的一隻手。那是一條柔若無骨,閃著玉石般光澤的手臂,皮膚柔嫩,還有些發燙。
貝子屯說得不錯,這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光憑她退後的一步,便知是個練家子。
“你叫什麼名字?”他捉著她的手問。
“小慧。”她軟綿綿的聲音,像她人一樣具有誘惑力。
他邁著醉步,到床上躺下,向她招招手:“來呀!”
她橫波一笑,沒說話,卻抬手緩緩褪去一件外衣。
他看得呆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妙的脫衣動作。
她緩緩地脫著衣裙,每一個動作,配著每一個微笑,無不帶著優美的舞姿和誘人的挑逗。
他手背上的青筋在起伏,泛紅的雙裏閃射出貪婪的目光。
她俏立在床前,燭光照亮了她雪白的胴體。
他感到異常興奮激動,似乎很久不曾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了。
他跳起來,猛地抱住她,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刹那間,她顯得有些驚慌,但沒有反抗,隻是閉上了眼睛。她明白是到自己跳崖的時候了。
多鐸按住她的雙肩,眼裏射出逼人的精光,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睜開了眼睛,聲音有些顫抖:“賀……小……慧。”
“你是紅娘子的部下?”多鐸的手捏得她肩骨發痛,“本王爺在白馬橋荒坪上見過你。”
多鐸根本就沒醉,剛才的醉態全是裝出來的。
“不錯。”她豁出去了。
“你為什麼要自願來侍候?是不是想再次刺殺王爺?”多鐸的嘴唇壓到了她的臉腮上。
“不是。”她堅定地道,“我來侍候王爺是想求王爺一件事。”
多鐸頗感意外:“什麼事?”
她沉緩地道:“替許劍君收屍。”
“他是你什麼人?”
“師兄,也是未婚夫。”
“告訴本王爺,逃跑的兩個逆賊是誰,還有這次行刺的內情。”
“逃走的是宋獻策和李雙喜……”賀小慧將她所知道的情況和盤托出。
多鐸聽完她的話,想了想道:“好,本王爺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本王爺對你也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從此以後你要鞍前馬後,侍侯本王爺。”多鐸盯著她的眸子。
她眸光閃爍:“我能得到什麼?”
多鐸吐出四個字:“榮華富貴。”
她抬起雙臂使勁地摟住了多鐸,身子像蛇一樣纏將上去。
多鐸體內的火山爆發了,肉體幾乎要裂成碎片。他壓住她的香唇,拚命吮吸,雙手發狂似地捏卡著她的膚體,肉欲處在狂熱的顛峰……
多鐸挑亮了燈光,白床單上點點殷紅,宛如綻開的櫻花,賀小慧居然還是個處女。
他感到了滿足,再度興奮起來。他決定留下賀小慧。這位自信的豫親王,並不害怕把紅娘子的女將留在身旁。
他下了床,穿上衣服,對賀小慧道:“等著,本王爺馬上就來。”
他出了臥房,他雖然貪戀賀小慧的姿色,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賀小慧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任憑燭光舔撫著她那傷痕累累的胴體。她表麵平靜,心卻在無聲地抽泣。
此刻,她的意誌更堅定,就是許劍君活過來,也無法勸阻她讓多鐸出天花水痘的決心。
多鐸在書房伏案疾書了兩個奏本。一是轉奏邢飛燕報告的關於李過大順西部軍,與南明簽約聯合,屯兵荊南的消息,輔以宋獻策率人蘇州行刺之事,分析局勢,告警朝廷,預防逆賊向清軍反攻。二是請奏朝廷提防吳三桂,切勿被他不務軍政的假象所迷惑,不能放其入關。
兩奏本連同荊州總兵鄭四維,疏劾督臣佟養和的奏本,連夜快馬趕赴京城,呈送給攝政王多爾袞。
多爾袞看到多鐸第一個奏本後,即下旨:“鄭四維直言無隱,足見為國忠誠。左右奸黨是何姓名?著督臣羅繡錦確察具奏。”不久,羅繡錦便走馬取代了佟養和,同時清廷對荊南可能出現的突變局勢,作好了應變的準備。
多鐸的第二個奏本,則使平西王吳三桂在關外遼東老家錦州,多呆了兩年半。
三十五逃出蘇州
三天在提心吊膽中過去。
汪老頭終於帶來了消息,並想好了送宋獻策安全出城的辦法。
李雙喜已逃出蘇州城外,他將到預定的地點來接宋獻策。
出城的辦法雖然安全,但很窩囊,很臭。目前清兵封鎖甚嚴,這是惟一可行的出城之法,宋獻策隻好答應。
溫良傑買了一壇好酒,準備了一桌菜,為宋獻策餞行。
被灌得有七分醉的宋獻策,回到臥房後怎麼也睡不著。
蘇州刺殺多鐸的行動徹底失敗了。損失是慘重的,白巾會幾乎全軍覆滅,他帶來的二十名隊員,除李雙喜外,包括劉伴當在內全都喪命,除此之外,還有許劍君、熊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