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氣已經過去。

山崗的草木一片深綠,濃濃的綠色中已隱隱露出秋天的衰敗。

高桂英回到老營,已經半個月了。

她站在後塞的山崗上,眺望著在西山坳裏燃燒的夕陽,心裏充滿了惆悵。

她惦念丈夫,思念兒子,更擔心眼前日趨緊張的局勢。

隆武死後,南明政府完全潰散了,各股軍隊除了湖南何騰蛟與李過忠貞營,尚有與清軍對仗的實力之外,其餘各股皆是驚弓之鳥,根本無力抵擋清軍。潰散的南明官員為奉誰為皇帝,各持己見,爭論不休,有的還反目為仇,自相殘殺起來。如此腐敗的南明政府,焉有不滅亡的道理?

有探子密報,清廷剛征服福建、江西的豫親王多鐸,又率都統覺羅巴哈、定南王孔友德滿漢大軍,準備進攻湖南。到處劍攏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如何才能穩定局勢?如何才能低擋住清軍的進攻?這是近日來,她日夜思考的問題,她想,李自成也一定在思考這個問題。

經過考慮,與顧君恩商議後,覺得隻有兩個措施,才能夠有希望扭轉眼前的局勢。一是加強與張獻忠的聯合,力爭清軍向湖南進攻時,張獻忠能出兵四川在側冀威脅清軍,二是迅速集中所有義軍和南明軍的各部隊,彙集洞庭、長沙,攥起拳頭來迎擊清軍。若能擊退清軍對湖南的進攻,整個局勢必將有好的變化。

她目光轉向營地。營地裏,旗幟在夕陽中迎風飄揚,有士兵在跑動,有轅車在行駛,一切顯得緊張而忙碌。

她微微蹙起眉頭,抿嘴唇。老營自從損失了張鼐、田見秀和劉芳亮等一大批優秀將領後,氣氛與以前已大不相同。雖然老營又聚集了近十萬人馬,熱鬧的場麵也不少,但能感覺到,士兵們那種百戰百勝的自信心已沒有了,有的隻是赴死的勇氣,一種臨戰前的極度緊張。

她為此而擔心,心沉甸甸的。

有山風吹來,冰涼涼的。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高夫人,山上風大,擔心涼著了。”顧君恩出現在她身旁,把一件披風披到她身上。

她轉過身,道了聲:“謝謝。”

顧君恩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高夫人,情形很壞,比我們預料的要壞。”

高桂英點了點頭,她已有心理準備。跟隨李自成這麼多年,哪種糟糕的情況沒有見過?

顧君恩麵色凝重地道:“南明官員仍為立帝之事相互爭執,有大學士蘇觀生等人,竭力倡義,奉聿鍵的弟弟聿〓為帝,若聿〓能逃到廣州,也許能建個南明小朝廷。清兵追聿〓很緊,不知能否成功?”

高桂英咬咬唇:“敬軒哪裏情況怎樣?”

顧君恩提到張獻忠,則顯得有些氣憤:“他的情況更糟。這個八大王,他居然廢了屯墾大政,免了王誌賢的屯營總督,率兵在川內到處攻寨奪糧,川內百姓怨聲載道,都竭力參加護寨與大西軍作對。聽說因川內糧荒,大西軍士兵已用人肉作軍糧了。”

高桂英的臉上露出了憂慮之色。沒想到張獻忠竟已變成了這個模樣!這樣的大西軍,還能指望聯合他們做些什麼?

夕陽的光輝漸漸地淡了。山霧四起,山野模糊起來。

顧君恩沉緩道:“現在唯一的隻有靠我們自己了。闖王尚未回夾山寺,現在正在各處以替身的身份,招兵買馬,調集各路義軍趕來湖南。”

高桂英道:“闖王既然能以替身的身份在各處出現,為什麼不來老營?”

顧君恩臉上布滿冰屑道:“我怕出危險,我總有一種感覺,義軍中有叛徒。當我兩次安排闖王來老營,而故意放出風去時,就發現清軍出動鐵騎兵,企圖在途中伏擊闖王。”

高桂英的臉上罩上了濃濃的煞氣:“是李宏誌?”

顧君恩搖了搖頭:“不像。李宏誌是闖王的貼身侍衛隊長,若他要加害闖王,該會有很多的機會,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可是……”高桂英欲言又止。

顧君恩道:“高夫人,我不是認為你的懷疑沒有理由,但李宏誌若是清廷奸細,清兵為何還沒有進兵夾山寺?他又為何要數次救闖王的命?這實在令人費解。不過我們已在闖王麵前把話挑明了,闖王自會有主張。”

“嗯。”高桂英點著頭,還想說什麼。這時卻見馬承恩急急地向山崗走來。

馬承恩與春花和臘梅說了幾句話,走到高桂英麵前施過禮,然後對顧君恩道:“顧軍師,第二、四、六營,今天都有人報名投軍,除原失散的士兵三十六人外,新報名的五百二十一人中,本地人一百三十二人,四川人九十五人,湖北人三十四人,江西人一百零三人……”

高桂英微眯著眼前的這位未來的女婿,心中暗自思忖:“翠微眼力不錯,這小子還真有些才幹。”

顧君恩耐心地聽著馬承恩的報告。盡管馬承恩的話有些繁瑣羅嗦,他始終不曾插嘴。

馬承恩繼續道:“出去購秋糧的十個小隊,已有三個小隊於今天下午回營,他們說秋糧已經預定征購好了,隻待收割時農民便會將穀子送上山來。還有,天氣轉涼了,第七、八營軍需官要求給新兵增發衣物;第五營操練營地太小,要求在北崗上開一個操場……”

他這位新任的老營管家,幾乎是一口氣將營中的事,向顧君恩報告完畢。

待他說完,顧君恩才沉靜地道:“以後報告營中的事要盡量簡單些。”

馬承恩立即點頭道:“謝軍師教誨。”

顧君恩又道:“另外,有些小事不必向我報告,你自己看著處理就行了。”

“是。”馬承恩眼中閃過一道幽光,隨即向高桂英和顧君恩告辭,匆匆離去。

顧君恩瞧著他急急下崗的背影,對高桂英道:“李過和高一功都不在營中,這些天他也夠辛苦的了。”

高桂英凝起眉,若有所思地道:“顧軍師,你對他的印像如何?”

顧君恩想了想,鄭重地道:“他聰明能幹,很有些組織才能,功夫也不錯,營裏的事無論大小,他都能拿得起。不過,我總覺得他有些虛浮,好表現自己。”

高桂英呶呶嘴,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

顧君恩淺淺地笑了笑:“你也別把這事放在心上。虛浮與好表現,這是年輕人的通病,過一段時間磨練,就好了。”

高桂英抿緊嘴,緩緩地點了點頭。其實她剛才想說的並不是馬承恩的虛浮與好表現,她感覺到的卻恰恰是其反麵,她覺得他城府很深。

山坳裏的夕陽燒盡了最後一抹光亮,暮色像潮水一樣悄悄湧進老營。

高桂英在春花和臘梅的陪同下,回到了後寨。

在後寨裏,高桂英遇到了李雙喜。李雙喜雖然現任全營的總監,負責新兵訓練事宜,後寨的保衛仍由他兼管,所以他幾乎每天夜裏都要到後寨來。

“高夫人。”李雙喜向高桂英施禮。

高桂英擺擺手,抿唇問道:“新兵訓練得怎樣?”

“還可以。”李雙喜回答道,“士氣也高昂,隻是提到與清軍對仗,就有些緊張。”

高桂英道:“今後在訓練中,要多分析些清軍的情況,講解給新兵聽,同時也可以找些士兵扮成清軍,與新兵對陣,以克服他們對清軍的恐懼心情。”

“嗯,”李雙喜點著頭,“我知道了。”

“哦。”高桂英壓低了聲道,“你與彩雲怎麼啦?這些天,好像她都不太理你。”

李雙喜紅了臉:“高夫人,我……”

高桂英不知究竟,隻道是李雙喜害羞,於是道:“你呀!這麼大個男人膽子卻是那麼小,其實彩雲心裏是很關心你的,現在她在房裏畫畫,你去看看她吧。”

李雙喜沒吭聲,脖子也都紅了。他很想去,但又不敢去。

高桂英瞧著他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呶呶嘴道:“去吧,就說是我要你去看她畫畫的,畫畫好後,要她送到我房中來。”

“是。”李雙喜有了去見彩雲的理由,不覺露出了笑容,隨即飛也似地跑開了。

高桂英搖搖頭:“這孩子!”

春花和臘梅對視了一下,臉上透出一種莫奈何的笑意。她倆憑女人的敏感,已經斷定彩雲並不愛李雙喜,她好像暗戀上了另一個男人,而那男人是誰,她倆絞盡了腦汁卻也猜不到。

李雙喜走進健婦營的女親兵營地,禁不住心裏陣撲騰亂跳。

這些日子,他一直想把彩雲忘掉,把她從自己的腦海中趕走,他拚命幹活,日夜滾爬在操場上,泡在新兵中,但他仍然沒能做到。他愈是想強壓抑住心中的情感,這情感卻是愈加強烈。

見到彩雲,如何開口說話?他滿腦子裏盡是胡思亂想。

“喂!李將軍這是去哪裏?”突然,耳中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嚇了他一大跳。他身子顫抖了一下,頓住腳步,定睛一看,原來是李翠微。

李雙喜趕緊見禮:“翠微公主……”

“哎!”李翠微堵住他的話道,“千萬別這樣叫我,要是讓我娘知道,又準有我好看,她會以為我是故意逼你這樣叫的呢。”

李雙喜馬上改口道:“李統領好。”

李翠微現在主管健婦營,因未正式封她什麼將軍職稱,所以健婦營的女兵都管她叫李統領。

“這還差不多。”李翠微又問道,“你去哪裏?”

李雙喜不會說謊,乍紅了臉,支吾著道:“高夫人叫我去……彩雲那裏……取畫。”

李翠微知道娘在撮合李雙喜和彩雲,故意笑了笑,裝著神秘的樣子道:“那你就快去吧,彩雲正……”話音打此頓住。她身子一扭,像小鳥似地向營地旁的小樹林飛去。

小樹林裏,馬承恩正在等她。

李雙喜籲了口氣,繼續往前走,但剛走出兩步,又停住了腳。

彩虹反背著雙手,站在李雙喜麵前。

“彩虹?”李雙喜對她的出現感到有些驚訝。

“李教頭好。”彩虹一雙閃著光焰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她自跳崖死裏逃生,回到老營休養了一個月後,身體恢複如初,臉上的傷口竟然沒留下一道疤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認定自己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因而對自己所追求的幸福,更是鍥而不舍。

她對春花和臘梅不讓她去侍候受傷的高夫人,甚為不滿,對沒能有機會和李雙喜一起呆在高夫人身旁,頗感遺憾。她覺察到高夫人、春花和臘梅,有什麼秘密瞞了她,而沒瞞彩雲,感到忿忿不平,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彩雲。

八鳳凰姐妹中,有人暗中告訴她,李雙喜看上彩雲了,她嗤之以鼻,並不在意。她認為在八鳳凰中能與李雙喜相配的,隻有她這位大姐,這件事上彩雲絕對沒法與她相爭。她抽空給李雙喜做了一雙鞋,想找個機會送給他。現在機會來了。

李雙喜被她看得紅了臉,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彩虹眸光仍牢牢地盯著他道:“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

李雙喜怔住了。這事也出乎他的意料。

彩虹將手從背後抽出,捧著一雙布鞋,送到李雙喜胸前道:“這是我給你做的。”

“我……”李雙喜想起了彩雲給他做的鞋,心中一陣慌亂。

彩虹瞧他的窘態,不禁笑了:“這鞋做工不精細,但很結實的,鞋底墊布,我都浸過了桐油,踩水也沒問題……”

未待她把話說完,李雙喜突然拔腿就跑。

彩虹格格地笑了:“這個傻男人!今天這雙鞋,你要得要,不要也得要。”

李雙喜跑開後,故意在營地裏兜一個圈,確定彩虹沒跟在身後,才深吸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推開了彩雲的房門。

彩雲正在專心繪畫,沒聽到開門聲。

李雙喜壓抑住冬冬的心跳,故意重重地咳了一聲。

聽到咳嗽聲,彩雲倏然轉身。“是你?”她見到李雙喜,臉上露出一絲驚慌。

李雙喜道:“高夫人叫我來看你畫畫,並說畫完後,立即給她送過去。”

李雙喜站立片刻,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壯膽走了過去。他看到桌上的宣紙上,畫著一座景色秀麗的山峰,山峰間一座古刹隱約可見,古刹旁的一塊石岩上,站著一位相貌岸然,手執禪杖,身披袈裟的和尚。山下,一道河流,河畔柳林掩映著一棟農家舍院,院內坐著一位高貴華麗的女人,手中抱著一個嬰兒。

山峰、古刹部分,畫得樸拙蒼涼,古樸凝重,山壁淩雲之氣勢,似從畫麵劈頂壓來;河流農舍部分,畫得氣韻生動,野趣天成,充滿了濃鬱的鄉土氣息。

李雙喜雖不懂畫,仍禁不住讚了一聲:“畫得真好!”

彩雲繪畫大都是隨心所欲,想到什麼就畫什麼,沒想到現在高夫人叫李雙喜來看畫,還要叫把畫送過去,她有些為難了。她想把畫改一改,但這畫是即興所作,一氣哈成,如何能隨便改動?她拎著筆,一時竟無法下手。

李雙喜見彩雲沒說話,便又鼓起勇氣問道:“畫的是什麼?”

彩雲無法回答他的話,隻好隨口道:“瀟湘八景。”

“是瀟湘八景?”李雙喜點著頭道,“我聽高夫人提到過瀟湘八景,有什麼江天暮雪、洞庭秋月,還有……”他雖然板著指頭,卻是再也數不出來。

彩雲提到畫,忘掉了對他的“戒備”,接過畫來,如數家珍:“南宋有位著名的畫家叫宋迪,他以湖南的山水風景作了很多的畫,其中最著名的有八幅:江天暮雪、煙寺晚鍾、平沙落雁、遠浦歸帆、洞庭秋月、山市晴崗、瀟湘夜雨、漁村夕照,即為八景圖。詩人米芾還專為八景圖題了詩呢。”

李雙喜問道:“你畫的是哪一景?”

彩雲頓了頓道:“瀟湘夜雨。”

李雙喜眯起眼,瞧了瞧道:“既是瀟湘夜雨,為何畫中不見有雨?”

彩雲揮筆在農舍上空畫了雨點,再在貴婦人身旁畫上兩名侍女,撐起一把雨傘。她晃了晃手中的筆道:“瞧!這不就有雨了?”

李雙喜連聲拍手稱妙:“真是太棒了!如果配上詩,那就更妙了。”

彩雲幹脆揮筆,在左角將米芾的詩寫上:“大王長嘯起雄風,又逐行雲入夢中。想象瑤台環佩濕,令人魂斷楚江東。”

“好詩,好書法!”李雙喜看她寫字,便讚不絕口。但他注意到了,始終小心地與她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距離。

她留意到了他的小心,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那天他可能隻是一時的衝動,主要是因為那雙鞋的誤會。於是,她對他莞爾一笑,表示了原諒:“李教頭過獎了。”

見到她的笑容,李雙喜心中的疙瘩解開了,緊張情緒也隨之消失,心中在想:“好純潔的姑娘。”

彩雲將畫疊好,遞給李雙喜:“請你把畫交給高夫人吧。”

李雙喜扁扁嘴。他本想說高夫人要她把畫送到房中去,但他終於沒說出口。

他瞧著她,想了想道:“謝謝你替我做的鞋。”

他想為那夜發生的事,向她道歉。

她凝眉思忖了一下道:“那鞋合腳嗎?”

“合腳,合腳!”他滿臉是笑,眸子裏閃著異光,“你看我現在就穿著它,平時我還舍不得穿呢。”

她決定開誠布公地與他講明白做鞋子的事,以免他誤會:“這鞋子實際上……”

這時,猛聽得李雙喜一聲喊:“誰?”

“是我。”門推開了,彩虹走了進來。

李雙喜道:“你來幹什麼?”

彩虹向彩雲笑了笑,大步走到李雙喜身前,把自己做的鞋塞到他手中:“給你送鞋來了。”

“你……”李雙喜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彩虹道:“在八鳳凰中我是大姐,你既然能收得小妹做的鞋,就能收得我大姐做的鞋。”

李雙喜捏著鞋,愣傻了眼,無言可說。

彩虹又道:“我這鞋結實,不要舍不得穿,你穿破了,我再給你做。”

她朝彩雲點點頭,咧嘴一笑,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你……幫我把這鞋……還給彩虹。”李雙喜想把鞋塞給彩雲。

彩雲阻住他道:“這鞋是彩虹姐真心為你做的,你怎麼能不收下呢?你應該高興才對。”

李雙喜漲紅了臉,大喊一聲:“彩虹!”便急忙追了出去。

彩雲舒心笑了。看來彩虹姐喜歡上李雙喜了,做鞋的事就不用解釋了,今後可省了許多的麻煩。

李雙喜追出房外,不見了彩虹。他急得跺腳,決定先將畫送給高夫人再說。

高桂英見到彩雲的畫,立即變了臉色,對春色道:“去把彩雲叫來!”

“是。”春花唬著臉,急匆匆地走了。

李雙喜見狀,小心翼翼地問道:“高夫人,這畫有什麼問題嗎?”

“哼!”高桂英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丫頭真胡來。你看這寺廟,這和尚,還有這農舍,這婦人,嬰兒……”

“哦!”未等高桂英把話說完,李雙喜已嚷出了聲,“我明白了,這寺廟是夾山寺,這和尚是闖王,這婦人是您高夫人,這嬰兒是您在農舍生的兒子,可是這雨……”

高桂英道:“你那時去福州了,我分娩的那夜正下暴雨。”

李雙喜道:“這畫倒也是很有心思。”

高桂英肅容道:“這畫若讓人看到,暴露了闖王那還得了?”

李雙喜身子一抖,這事可夠嚴重的!

“你手裏拿的什麼?”高桂英看到他反在背後的手。

李雙喜無奈,隻得把彩虹做的鞋亮了出來,交給高桂英。

高桂英看過鞋後,點著頭道:“做工紮實,連鞋底都浸曬過桐油,誰做的?”

“彩虹。”李雙喜如實相告。

高桂英皺起了眉:“她對你說了些什麼?”

李雙喜見高桂英認真的樣子,不敢隱瞞:“她說我不要舍不得穿,穿破了還可以替我再做。”

高桂英臉上罩起一片陰雲。彩虹愛上了李雙喜,這一來八鳳凰中的麻煩又會增添不少!

彩雲隨春花走進房來。她一進房便感到房內的氣氛不對,心情驟然緊張。

高桂英指著桌上的畫,沉聲道:“誰叫你畫這個的?”

彩雲的心陡地狂跳起來,一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難道自己的心事,已被高夫人發覺?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昏厥過去。

高桂英見她沒答話,臉上又泛起怒容:“問你話呢?”

彩雲頓時頭額冒汗,顫聲道:“我……我隻是對闖……闖王的一種敬慕,所以……”她無法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