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見僖宗如此昏聵,便肆無忌憚地欺上壓下,公開地賣官鬻爵,任命官員根本不用請旨,即使是四品以上的官員也不上報僖宗,完全把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中。朝臣自宰相以下,人人皆須瞧田令孜的眼色行事,否則即會遭貶出京。僖宗即位的第二年,全國發生大麵積蝗災,鋪天蓋地的蝗蟲所到之處,莊稼一無所存。京兆尹楊知至卻阿順田令孜,上奏稱:“蝗蟲進入京畿之後,不吃莊稼,紛紛抱荊榛而死。”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竟也騙過了一心打球鬥鵝的皇帝。平日田令孜見僖宗時,通常會準備幾樣水果、點心,兩人對麵而坐,邊吃邊說笑,僖宗開口閉口間皆稱田令孜為“阿父”。
雜技俑明代的權閹劉瑾也是靠迷惑君主、隔絕君臣,進而專擅朝政的。劉瑾本姓談,年少時自閹入宮,依附於一劉姓宦官,遂冒姓劉,後經宦官李廣引薦,服侍東宮太子朱厚照。弘治十八年(1505),朱厚照即位,是為明武宗。武宗年少繼位,天性好玩,而劉瑾掌鍾鼓司,負責的就是內樂、傳奇、雜戲等,正對武宗的脾胃。以此猶嫌不足,劉瑾還非常善於揣摩皇上的心思,與其他幾位宦官,時稱“八虎”,經常弄些鷹犬、歌伎之類宮外之物讓武宗玩樂,還經常帶他微服出宮,或作摔跤遊戲,或私奪婦女取樂,每次都讓他感到新鮮刺激,因而十分開心。為了架空皇帝,獨攬大權,劉瑾挖空心思地引導武宗淫樂。他令宦官在宮中依照市井的模樣開設店鋪,讓武宗與宮女穿上平民的衣服在裏麵做買賣,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正德二年,又在西華門外築造密室,稱“豹房”,武宗將這裏比作新家,整日沉湎其中,對朝政根本不聞不問。
劉瑾整日隨侍在皇帝左右,而且每次上奏都是找皇帝尋歡作樂興致正濃的時候,因為他知道,皇帝最討厭別人掃他的興。所以幾乎每次上奏,劉瑾得到的回答都是極不耐煩的幾句話:“朕用你幹什麼?這樣纏著朕,自己看著辦好啦!”久而久之,劉瑾便逐漸控製了朝政,有事自作主張,即使武宗有時偶爾問起來,他也隻須回稱一句“是皇上讓奴才看著辦的”就可搪塞過去。由於劉瑾勢焰熏天,當時京城內外紛紛傳言天下有兩個皇帝,一為坐皇帝,一為立皇帝;一為朱皇帝,一為劉皇帝。大臣的奏章也須進呈雙份,先呈劉瑾,號稱“紅本”;後呈朝廷君主,號稱“白本”。
劉瑾像宦官迷惑君主,騙取君主信任的手段多種多樣、千變萬化,並不一定是陪其嬉戲玩耍,而要看君主的興趣如何,投其所好。西漢權閹石顯專權已久,很不得人心,唯恐朝臣會彈劾自己,便處心積慮地想出個騙取皇帝信任的花招。漢代宮廷製度,夜幕關閉宮門,隔絕出入。石顯有一次特意外出辦事,臨行前向漢元帝說:“我回來時恐怕天色已晚,宮門關閉,請允許奴才以陛下的詔令讓守門官員打開宮門。”漢元帝答應了。石顯外出後,故意拖延到夜間回宮,宮門果然早已關閉。石顯稱有皇帝詔令,得以進入宮中。事隔不久,果然有人告發石顯矯詔私開宮門。元帝看完奏折,微微一笑,並將奏章拿給旁邊的石顯看。石顯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哭泣著對元帝道:“陛下信任奴才,才將軍國大事委托給奴才處理,但朝中文武無不嫉妒陛下對我的信任,所以千方百計地陷害於我。像這種無中生有的事絕非一件,隻有像皇上這樣英明的君主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小臣出身微賤,智陋才薄,一身難稱萬人之意,實在受不了這麼多人對我的攻擊,我情願放棄中書令的職務,到後宮做一些打掃院子、端茶送水的雜活,即使死乜無所怨恨。隻求陛下恩準我的請求,以苟全小人的性命。”漢元帝性本柔弱,哪裏經得起這番悲切淒婉的訴說,對石顯大發憐情,當即說了許多寬慰的話來勉勵他,並厚加賞賜。自此以後,漢元帝對朝臣攻擊石顯的奏折都看成是嫉妒石顯而置之不理,石顯因此而愈加驕橫。
曆史上著名的風流才子皇帝宋徽宗喜愛古玩書畫,權閹童貫就四處訪求古玩及書畫珍品。徽宗大興禮樂,粉飾太平,宦官梁師成便人為地製造“祥瑞”之物,以討好皇帝。如蘄州、黃州曾上報說,當地方圓二十餘裏的山坡上長滿靈芝;海州、汝州則上報稱,山上的石頭一夜之間變鹹了珍珠瑪瑙;益陽吹得更玄,稱山間小溪先後流出了十餘斤和四十餘斤金子。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直把徽宗搞得飄飄然,以為真的是太平盛世。而童貫與梁師成卻因此而大獲寵信,時稱“媼相”與“隱相”。
曆史上的皇帝都稱自己為“孤家寡人”,不能有朋友,不能隨意流露出真情。這一方麵固然是為了保持為政的公正性,但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增強君主的神秘感,使臣下難以捉摸君主真實的心思,難以紮握君主“人性中的弱點”,以避免臣下借此迎合,進而操縱君主。然而君主的神秘性在無時無刻不追隨左右的閹宦麵前卻無從掩飾,其人性中的弱點也暴露無遺。尤其是一些聰明伶俐、陰險狡詐的宦官,瞅準要害,不斷進擊,往往會使那些性情柔弱或有明顯性格弱點的君主成為其手中的玩偶。但是,宦官的這些伎倆,對於那些性格剛毅的君主卻大多不起作用。清雍正帝以性格冷酷著稱。他身邊的宦官有一次借演戲的機會問了一句“當今常州知府是誰?”便被責打至死。對於雍正這樣的君主,宦官顯然難以逞其伎,這大致也正是曆史上的宦官之禍為什麼時隱時現的原因所在。
挾製天子,操縱君權
宦官在君主麵前也並非一味地柔弱與迎合,“奴大欺主”的現象也有之,尤其是在宦官勢力相對強盛、君權較為虛弱的情況下,宦官也有可能通過挾製天子、迫其就範的方式來達到專權的目的。
宦官要達到專權的目的,最重要的一點是隔絕君臣之間的聯係。宦官無論是靠迷惑的手段,還是靠脅迫的方式,其目的概莫能外。因為宦官的權力來自於君主,而宦官受其自身的特殊性所製約,活動範圍又一般限於宮廷之內,這就意味著詔令的具體實施要靠普通官員來完成。由此,宦官的專權就有了一個基本的限定,即每當君主與朝臣之間的聯係渠道相對通暢,宦官的權力就會受到極大的製約;反之,每當君臣之間的聯係被人為地阻隔,便會為宦官造成上下其手、左右逢源的有利態勢。在這種情況下,對上,宦官是君主了解朝野信息及時勢輿論的唯一來源;清順治皇帝對下,宦官又是朝臣領取詔令聖旨的唯一渠道。這一態勢顯然對宦官專權是極其有利的。清初統治者在分析明代宦官專權的原因時曾指出:君主與士大夫及朝中文武大臣失去了正常的聯係渠道,乃是宦官專權的主要原因。朝臣中竟有人數十年見不到皇帝,這種中外阻絕的狀況,遂使閹宦的鬼蜮之計得行,“是非由其愛憎,刑威姿其燔炙,兵事任其操縱,利權歸其掌握。”
相對而言,用遊樂獻媚以迷惑君主的方式來達到專權的目的,風險是比較小的。因為“迷惑”是以投其所好為前提的,要逗君主高興,要讓其忘乎所以,然後揣情摩意,伺機得到君主的授權或委權,即使是被君主察覺或駁回,也可能一笑了之。然而這種方式是完全被動的,而且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一是時機很難把握,即總要找皇帝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時候進奏,這顯然並非易事;二是要不斷地花樣翻新,即總要能找到一些新鮮而有刺激的娛樂方式來使君主持續不斷地遊玩嬉戲,這顯然也不容易。但是,做不到這兩點,所謂的“迷惑”就無從談起,而且一旦君主迷途知返,宦官迷惑君主的一切努力就隨之化為泡影,甚至惹來殺身之禍,成為君主自警自勵的犧牲品。
由完全的被動迎合轉而主動要求授權的第一種方式是引誘。與以迷惑方式迎合君主不同的是,這種引誘是通過某種適當的方式,直截了當地要求授權,而不是總須等君主在忘乎所以的時候,讓寵信的宦官去處理某件事。秦朝權宦趙高擁立胡亥為帝後,雖甚得重用卻仍感不足,因而在大肆誅殺大臣和王室公子後,想進一步架空秦二世,獨專大權。為此,他引誘秦二世說:“天子之所以高貴,在於隻準臣下聽到他的聲音,而不準臣下看到他的顏麵,所以才稱朕。陛下年少,又剛剛即位,在宮廷與大臣議事,難免有誤,這樣便會把陛下的短處暴露在臣下麵前,臣下就有可能因此而輕視陛下。如果陛下深居內宮,對臣下的奏章和親近的人研究之後再做處理,就會減少失誤,使天下之人都知道陛下的英明。如此一來,群臣也不敢再欺騙陛下了。”昏庸的秦二世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從此便深居內宮,大臣們很難見到皇帝,國家大事皆由趙高代行處理。
李輔國是唐朝第一個以宦官身份被任命為宰相的人。他自恃擁立唐代宗有功,在朝中專權跋扈,獨斷專行。他為了進一步控製朝政,竟然公開地對唐代宗說:“大家但內裏坐,外事聽老奴處置。”唐代宮廷之中多以“大家”稱皇帝,李輔國此言意思是讓代宗在宮中玩樂,做傀儡,軍國大事都由他自己處理,其獨攬大權之意昭然若揭。代宗聽了這話,心裏當然不高興,但又不敢顯露出來。因為此刻政局不穩,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不得不對李輔國以禮相加,尊其為“尚父”。李輔國大權獨攬,朝中事無巨細,都由其裁決,朝臣出入也須先拜見李輔國,然後再朝見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