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在中國有兩千年的曆史,人數以數十萬計。在宦官這個群體中,建功立業、有所作為的是少數;恃寵弄權、敗國蠢政的也隻是一小部分。前者自然是彪炳史冊、名垂千古了;那些作惡多端的權宦,大多數不得善終,或遭罷黜,或落得身首異處、籍沒家財的結局。廣大中下層宦官,在宮中受奴役,晚年出宮後,淒涼、悲慘地度過餘生。他們出身貧賤,幼年遭閹割,絕門無後;入宮之後,不但生活清苦,勞役繁重,而且沒有人身自由,稍有差錯,不是遭杖苔枷鎖、關押刑罰,就是被趕出宮門,甚至殺頭滅門。據《萬曆野獲編補遺》載,“明代內官之罰,一般俱下法司。明後期,降作奉私房閑住……又降奉禦者,發南海子新房閑住,或往鳳陽祖陵司香;其重者降作小火者,發南京孝陵司香……又重,降充淨軍,發南京孝陵種菜;更重者,夾四類,拶四拶,打一百,發南海子打更,則示意殺之,十無一存矣。”這裏說的是宦官首領、有品位的,一般宦官的遭遇就不得而知了。
許多宦官感到前途渺茫,因而逃亡、自殺者並不罕見,但更多的人則是在宮中服役無期,苦熬歲月。宦官劉若愚寫的《酌中誌》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長陵神宮監僉事鮑忠“多學善書”,可是才學卻得不到發揮,他每每坐在大石頭上,拾樹葉,將寫的詩題在頁上,任憑“清風徐起,飄揚山穀,以自娛樂”,他活到“逾八望九”。王翱寫的一首《詠籠雀》更道出了久困宮牆之內的宦官的淒寂悲涼之情:“曾入皇家大網羅,樊籠久困奈愁何。徒於禁苑隨花柳,無複郊原伴黍禾。秋暮每驚歸夢遠,春深空送好音多。聖恩未遂銜環報,羽翮年來漸折磨。”
這些宦官終身服役,一直到年老體衰幹不動為止。他們入宮多年,大多與家人失去聯係,自己又無兒無女,如果再沒攢下點錢,其晚景多麼淒涼孤獨是可以想見的。
關於太監晚年生活的記載,清代的史料多些,其他朝代不多見。按清初規定,太監退休、病休為民者,一般要回原籍居住,由地方官府發給印票,才能住下來。他們住下來後,備受世人歧視,親友都不與之來往,人們往往對之指指點點,家人也以為羞,甚至不願收留他們,死後也不能埋入祖墳。這些人有家難歸,有親難認,再加上沒什麼錢,晚景實在難熬啊!有的人立腳不住,又跑回京城謀生路,有的流落為盜為乞丐,也有的淪為男妓。由於上述情況,雍正四年(1726),皇帝在一道上諭中指出:“朕覽今曰總管等所奏殘疾久病為民太監一事,其中段成才九歲,情甚可憫。……”一些年老太監當差二三十年,“今雖年老有疾,遽令外出,朕實不忍……有願退出回鄉者,朕自有恩典;或願在京居住者,即著在京居。再:太監等素曰有家業、無家業自己能存活、不能存活,爾總管等自必知之。其有家業者,聽其在京居住;如無家業不能度曰者,或用自鳴鍾銀兩,或用敬事房銀兩,每人每月賞一兩,以資養贍。”自此以後,對出宮為民的太監放寬禁例,允許他們留京居住。
宦官們一生一世隻知侍候人,沒有什麼技藝,出宮時又多久病或年老,幹不得力氣活兒,允許他們留京居住,又到哪裏去安身呢?據《老太監的回憶》講,太監還有最後一條路,叫跨街。即老、衰的太監都放到外八處去,這裏差事輕閑,經常沒什麼事幹。因而,太監年老生病後,可通過總管安排到某處跨街去,領一份糧米,不至於餓死,更有許多太監托身於寺廟、道觀。據記載,北京城郊在清代有這樣供太監寄身的廟、觀20餘所。為解決太監養老問題,太監們在廟裏成立了自養組織——養老義會。入會要有人介紹,要交一定的銀兩(有說交20兩銀子的),養至壽終。後來,太監們還創辦恩濟慈善保骨會,救助窮困太監,保護太監公墓,對於失業太監生養之,死葬之。明代也有類似的記載,說京城內外寺廟,及東西捨飯寺,都有數十員宦官,或年老有病退居於此,隻給柴米、冬衣、靴料,以終殘年。
有的宦官出宮後,生活無著,又無處投奔,逐成幫結夥,淪為強盜。如《萬曆野獲編·丐閹》記載:“自河間、任丘以北,敗垣中隱閹豎數十輩,但遇往宋輿馬,其稍弱者,則群聚乞錢;其強者,輒勒馬銜索犒;間有曠野中二三騎單行,則曳之下鞍,或扼其喉,或握其陰,盡括腹腰間所有……”